他們這一對父子,永遠那麼有默契,權弈河轉動門把,回到客廳。
「弈河,你考慮清楚,跟名人混在一起會攪亂你的正常生活!」權母一見兒子,立即迎上去,「崔婧剛回來,你舍得離開她嗎?當初你不是為她,考慮很久才退出職業棋壇嗎?為什麼突然反悔了?」
「媽。」權弈河深吸了一口氣,「她會理解的。」
「弈河!弈河!」本打算用崔婧挽留兒子的權母連連跺腳,惱火地直咬牙。一開始怪兒媳遠渡重洋搞科研,現在倒好,兒子也玩起了分離的花樣!天,這究竟是什麼世道,為什麼三個兒女都不讓她省心?
听到母親的抱怨,權弈河也就達到了此行的目的,神情復雜地一笑,轉身離去。
汽車一旦開走,又可以看到自家樓下那片空地。
只有牆角的一些蒲公英在努力地掙扎,其余的殘跡難以捕捉。權弈河頓住腳步,怔怔地瞅著蒲公英出神。
「冬天,看不到蒲公英飛。」有人突然在身後說。
權弈河回頭看了看,是那天在?墟門口看見的年輕男子,好像叫「雲銘」吧!他溫文有禮地一頷首,「你好。」
雲銘挑起眉,不掩納悶地對權弈河細細端詳,撇了撇唇,「真搞不懂……」
權弈河並無不悅,索性擺起了糊涂陣,「搞不懂我為什麼看蒲公英?不錯,冬季是不容易看到它飛,可是,換個地點,即使是冬季也有可能,只要你想看,就不難。」
「權先生,我想,你應該知道我是誰,也應該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吧。」雲銘干脆把話直接挑明。
權弈河一撐額頭,揉了揉眉心,淡笑道︰「知道又怎麼樣?不知道又怎麼樣?你是我妻子的同事,不管為了什麼而來,我都會說歡迎。」
「即使是我來找你理論?」雲銘毫不客氣地反問。
「既然是理論,說明你覺得有道理,我樂意听听看。」權弈河不溫不火。
雲銘的眼楮瞪了起來,表情嚴峻,「崔婧今天到研究所和我爭去南方科研的名額,你知道嗎?」
權弈河點頭,不動聲色。
雲銘卻激動起來,「你為什麼不阻止她?你究竟懂不懂問題的嚴重性?你以為你在做什麼偉大的犧牲?這次那個地方不是美國,而是一觸即發的疫區!你跟本不了解那種病毒的可怕,短短時間內,它能讓多少人感染、死亡!」
「她是我的愛人,所以,我有權利選擇愛她的方式,就像蒲公英,只有飄散了才讓人們感受到那種美。」權弈河心平氣和地說。
「可風一吹,蒲公英飄散,你什麼都捕捉不到。」雲銘耐著性子和他「講理」,「那又何必去看灰飛煙滅前的壯麗?」
權弈河抿唇一笑,伸開雙臂,「但是,處處都有它存在的痕跡,不是嗎?」
「還真是富有浪漫主義色彩。」雲銘不以為然地哼道,「可惜,這只說明一個問題,你根本不愛惜她!」
「什麼才是愛惜?」權弈河犀利地反問,「你知道她需要的是什麼嗎?永遠不要以你以為的那種可能去判斷別人,對于我來說,沒有什麼比她的快樂更珍貴的。」
雲銘眨了眨眼,屏息問︰「即使有可能會失去她?」
「失去的情況分很多種。」權弈河緩緩地說,「即使天天在一起,也很有可能會失去,因為靈魂沒有共通。所以,我不會失去她,絕對不會。」
他和她是一種人,鼓足勇氣,追求高于利益的價值,那麼生生死死算什麼?事實上,他即將做的事也和她一樣冒險,誰也不知道結局是什麼,只是想做,便做了。他會和她一同為夢想努力,即使兩人分別處在不同的領域,相距遙遠,也不改變初衷。
如果,那是說如果真有什麼不測——他也不會歇斯底里地鬧什麼,尊重對方選擇的同時也就選擇了一起承擔那樣的後果。
或許,這就是他們會被彼此吸引,進而愛上對方的原因吧?
雲銘見他氣定神閑,似乎毫無悔意,不禁惱火中燒,失去風度地吼︰「我不會讓她去疫區的!這個名額我一定會搶到手!」
權弈河凝神望著他,一瞬間,仿佛觸模到了那縷異樣情思。
「你……」
雲銘不回避地正視他,「是,你想得沒錯,我對她的感情只會比你多。」
權弈河正色地說︰「照道理,我該狠狠地賞你一拳,因為你覬覦我的妻子。」
「為什麼不?」雲銘揚了揚手臂,「我不介意學古人和你決斗。」
「我的妻子不愛你。」權弈河從容淡定地笑了,「這一點,你已經輸了,以什麼立場要求和我決斗?」
「你那麼肯定?」雲銘沒好氣地問。
權弈河突然冒出一句疑問︰「要我帶你去游?墟嗎?」
听到「?墟」兩個字,雲銘臉色突變,「你為什麼知道‘?墟’的事?」上次他要崔婧履行在飛機上的承諾,帶他去逛景點?墟,不想崔婧沒進門就逃了,還說讓他等一下,誰知道一走就沒回來,頭一次放了他鴿子!
權弈河微微一笑,「那天崔婧回家問我關于?墟方面的背景,不過,不巧我生病,她一照顧病人,自然就丟開了你還在那里等的事,抱歉。」
抱歉?說得好听,他怎麼听不出一絲歉意,反而充斥著濃濃的示威意味?
雲銘突然發現,這個外表溫和無害的男人,其實一點都不淡然也不簡單,計較起來,那是極難對付的尖銳角色。
權弈河遠遠地注意到走進家屬院的女人,不由自主流露出一抹微笑,「阿婧,你看誰來登門拜訪了?」
「雲銘,你怎麼知道我家在這里?」崔婧一進門也注意到了站在眼前的兩個男人,听到丈夫的聲音,下意識月兌口而出。
雲銘回過頭,看了看她,「今天你提前離開,是我問狄老的。」
「啊,我有事,你來干什麼?」崔婧上前去圈住丈夫的胳膊,低低耳語,「回家,一會兒給你做蓮子羹。」
權弈河挑挑眉,「你做蓮子羹?」記憶里,他老婆可是家務活一概不理的女強人,什麼時候開始下廚了?
「你不信我?」崔婧舉了舉手中的大提袋,「這是我從菜市場里剛買的蓮子,還有山楂、芡粉。」
「山楂、芡粉家里有。」權弈河捏捏她的鼻子,「傻瓜,買那麼多,什麼時候吃得完?」
「我找了,廚房里什麼都沒有啊。」崔婧茫然地一眨眼,「在什麼地方呀?」
「陽台的籮筐下面蓋著。」權弈河熟稔地一語道破天機,「你呀,根本就沒有好好熟悉過家里的擺設,會找得到才怪!」
「人家說一個女人藏的東西,十個男人都找不到。」她翻白眼,「我看你權弈河先生藏的東西,一百個女人都找不到。」
權弈河笑呵呵地解釋︰「屋內的暖氣片不利于一些蔬菜水果的存放。」說完,嗓子又疼又癢,他不由得咳兩聲。
「走,回家,誰讓你站在外面吹風的?」明知他沒有那麼脆弱,她卻仍是抑制不住地陣陣心慌。
權弈河為她整理好風吹亂的發絲,「我沒事,走,回家。」
說著,兩人彼此靠緊對方,依偎著走向自家門洞,竟然將雲銘那麼大的活人丟在一邊,忽略不計!
雲銘五味雜陳,一時間也不知是什麼感覺,熱情降到冰點,索然無趣地在那片停車的空地轉了個圈,在沒有腳印的積雪上踩了一通,總算舒坦了些,悶哼離去。
權弈河站在家里的陽台上俯視雲銘,對他孩子氣的反應報以淡笑。不知什麼時候崔婧來到了身側,好奇地問︰「你在看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