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弈河……」崔婧拉了拉他的袖子。
權弈河定定地說︰「你看那群孩子多認真?我第一次學棋時,眼楮都不敢眨,生怕老師的動作太快,會少看一步。」
「他們的熱情感染了你?」崔婧不著痕跡地問。這個男人啊,只有面對圍棋,才像個沒長大的孩子,充滿了一顆赤子之心。
「嗯。」他認真地點頭,抓著欄桿的手逐漸收緊。
「對不起。」崔婧突然說。
權弈河扭過頭,「什麼?」
「今天說好了早點去幫大姐做飯,結果……還是遲到了。」她低下頭,雙手交纏,擺出一副做錯事準備受訓的樣子。
權弈河模了模她的發絲,「就算知道會遲到,你還是會把實驗完成;就算知道你會遲到,我還是寧可相信你會準時到……你說,我該怪你,還是怪我自己?」
「你干脆對我吼幾句吧!」與其他這麼默默無語,她寧可他發泄出來。
他聳肩苦笑,「你呀,還是和以前一樣,喜歡遲到,一點都沒有變化。」
和以前一樣?
崔婧一陣恍惚,不由得回想起了這些年和他相處的點點滴滴。她除了在學習工作上很嚴謹,生活方面是個標準的馬大哈。大學時代,沒少因為自己的粗心大意而吃虧,要不是有權弈河不時提醒,她還真不知道能不能順利地走到現在。
弈河說她遲到,應該是從他們約會就開始養成的習慣吧!因為看書或是實驗,忘記了和他約在什麼時間、什麼地點見面,經常是他在等了幾個小時還沒看到半個人影,再笑呵呵打手機問她是不是忘了什麼。
那時候,她怎麼沒發現,弈河的笑摻雜著苦澀呢?
他修長的手指一一滑過欄桿,經過那群孩子時,輕輕地笑了笑,「如果讓我手把手教我的孩子下棋,他一定會是最出色的。」
崔婧的頭「嗡」的一聲響——
孩子,他始終那麼渴望?
權弈河瘦削寬闊的肩越發孤寂,看他一個人走在曲折的小路上,崔婧的內心突然涌起了無數的罪惡感。
她是不是扼殺了他原該擁有的快樂?
如果,他當初娶了別的女人,是不是會牽著一個活潑可愛的孩子在一起嬉鬧?他會用他所有的愛與熱情去握著孩子的手,一子一子在棋盤上比劃?
想到這里,崔婧咬了咬唇,心里七上八下,有些舉棋不定了。
權弈河走在前面,一陣悠揚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他打開盒蓋,淡淡地問︰「喂?」
「你在哪兒?為什麼家里一個人都沒有?」
熟悉的嗓音在耳邊回旋,權弈河落寞的表情一下子變明朗,聲音中摻雜了一絲難以掩飾的興奮,「我馬上回去,你先別急著走開!」然後快速收線,回頭對崔婧招手,「阿婧,我們打車回家去,快!」
崔婧怔然,「怎麼了?」
不等她反應過來,便被他推進了一輛出租車。
樓棟外站著一位西裝筆挺的男人,不過外套早已被他月兌下,搭在肘上,倚靠著鐵門微閉雙目,絲絲烏黑的碎發飄揚在額前,說不出的張狂,充滿了恣意的野性。似乎听到了出租車的剎車,他倏地睜開眼楮,綻放出兩道幽黑的寒光!
「東方名人!」
權弈河竟然忘記了與女士同在時要率先給司機付錢的習慣,推開車門走了下去,三步並做兩步來到那名男子跟前——四目相對,兩人一時無語,不知停了多久,一同大笑,兩只手握在一起,另外兩只手不時拍打對方的肩膀,好不熱絡。
「大忙人,怎麼在這個時候回來了?」權弈河笑著抿了抿唇,「終于良心發現,懂得什麼叫做‘落葉歸根’啦?」
東方名人揚了揚張揚的眉毛,「我正值建功立業的年齡,什麼叫‘落葉歸根’?你這是在妒忌我的成就吧?要不要兄弟介紹一點經驗給你?」
「謝了,你那些手段我是學不來的。」權弈河敬謝不敏地搖搖頭,「我要是妒忌,當初就不會退出競爭隊伍,你呀,少在這里給我扯東扯西!」
「你還是老樣子,死心眼,一點變化都沒有。」東方名人攤開雙手,表示無奈。
這似乎是他剛才對崔婧說的話,怎麼現在輪到他被人家這麼說了?權弈河哭笑不得地推了推他,「唉,回來有沒有去看老師?」
「你確定要和帥到掉渣的我在外面談論尊師重道的問題嗎?」東方名人毫不客氣地勒住老友的脖子,還像當年求學時那般胡鬧嬉戲。
「有什麼不可以?」權弈河才不吃他那一套,眨眨眼,「每次你到我家,都會吃光我冰箱里所有的東西,連貓食都曾難逃厄運,你說,我還敢讓餓死鬼進去掃蕩嗎?」
「我也是為你好啊,你們家那麼大,就你和一只貓在,冰箱里如果堆積太多食物會不利于存放,所以,你還要感謝我幫你消化那些食物。」東方名人哼了哼,「至于貓食,都怪你老兄給貓準備的碗和人差不多,我怎麼知道不能吃?」他拉了拉雪白的襯衫,「要知道,鄙人現在身價千萬,若是吃出個好歹,保險公司要賠償到破產,你忍心嗎?」
「是啊,你值錢,別人都要伺候著大爺你開心。」權弈河沒好氣地笑了,一模鑰匙,這才想起來,剛才上車的時候,他要在後車廂放了些從父母家帶回的美食,就隨手把鑰匙錢包都給了崔婧,于是,趕忙回過頭去找那輛車。
崔婧呢?
她當然不可能坐在車子里等丈夫想起她的存在,然後轉身回來掏錢,否則光是停下來等那個油料的錢,都夠受了。她吃力地拎著兩大包食品,一步一步向自家樓棟走,這才體會到權弈河陪她散步時,還負擔著那麼大的重量。
走到跟前,她看到權弈河與東方名人在說笑,有幾分失神。多久了?自她回來以後,都沒看到弈河流露那樣的笑容。她也曾要求他笑給她看,可是他沒有笑,說什麼發自內心的笑才有意義。現在呢?東方名人的出現,竟能給他帶來這麼大的快樂,讓崔婧十分嫉妒,耳邊甚至響起了學生時听到的流言蜚語,她不禁胡思亂想,莫非東方名人和她老公之間真的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抱歉,一時忘了提東西,交給我吧,你去開門。」
崔婧望見了東方名人,礙于面子,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好久不見,我在報紙上看到最近的新聞,恭喜你蟬聯了‘棋王戰’的寶座。」
東方名人淡漠疏離地點了下頭,不客氣地糾正︰「是‘棋聖戰’,我記得你對圍棋一向不感興趣,這次實在是讓我受寵若驚。」
對不速之客的言語挑釁,崔婧也不示弱,「沒什麼,我沒有工夫去關注,無非是飛機上閑著無聊,拿起一張報紙,恰好看到了那條新聞。」
權弈河似乎對他們之間的暗潮渾然未覺,徑自走在前面,等待崔婧開門。
崔婧哼了一哼,氣沖沖地一撞東方名人,拿著鑰匙插進防盜門的孔里,仿佛泄憤似的,用力地一推,發出「 啷」巨響。
男人下意識地眨了一下眼,對女人突如其來的暴力傾向報以詫異。
第七章診斷書
進屋後,崔婧一言不發地接過權弈河手里的東西,吃力地送進廚房,然後「 啷、 啷」展開冷凍行動,把那些肉類整理好,一一放進冰箱。貓咪阿福敏感地察覺到動靜,快速從桌上跳下,「喵唔」兩聲,爬到主人腳邊,不時磨蹭它的腦袋撒嬌。
東方名人一眼看到它,伸手捏住貓脖子上的肉,凌空搖晃,「嘿,我說弈河,你這只貓怎麼越來越沒身材了?將來看它怎麼找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