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影溪,你又在欺負白鈺了不是?」主桌上的權母發話,玩笑從她口中說出,變得威嚴起來。
「我哪有?」權影溪冤枉地一拉丈夫的袖子,氣勢洶洶地問,「我有欺負你嗎?」
權白鈺沉沉一笑,對權母解釋︰「媽,影溪開玩笑,沒事。」
「懷了孩子就要有個準媽媽的架勢,還像以前似的瘋瘋癲癲,怎麼得了?傳出去,說我們權家沒有家教。」權母不以為然,眼楮也沒有去看白鈺,淡淡地吩咐,「這一段日子你搬回來住,讓保姆照顧,等到胎兒徹底穩定了再出去透氣。」
權影溪和白鈺異口同聲地喊︰「媽?」孕婦最初懷孕的一段日子,夫妻分開住,還能共同感受到孕育生命的美好點滴嗎?
「白鈺太寵著你,沒有辦法管,你在家里由我看著比較好。」權母不容商量地作了個重大決定。
「小扮……」權影溪趕快向兄長求救。
權弈河站了起來,走到母親身邊,溫柔地摟住她的肩頭,勸解道︰「媽媽,影溪不是三歲小孩,您不放她獨立,那是永遠都成長不了的。」
「她就是小孩心性,懷孕了也不老實。」權母沒好氣地瞪了女兒一眼,「瞎幫忙,從小到大,都是你的偏袒慣壞了她。」
權弈河皺眉,「媽,影溪回來住,白鈺怎麼辦?」誰都知道,權家是不讓女婿倒插門進來住的,免得人口雜、是非多。
「白鈺是警察,三天兩頭要值班查夜,你覺得以他目前的情況,適合照顧一個情況不穩定的孕婦嗎?」權母犀利地反問。
「這個……」權弈河沉默了。
其實,白鈺身為緝私刑警,辦公值班是家常便飯,影溪嫁給他以前,母親心里就該有所準備,為什麼現在要重新提出來,並且成為限制他們夫妻自由的理由?
「弈河啊,你怎麼還不理解弟媳的意思?」權大嫂似笑非笑地一點胸窩,「你們這一支可是咱們權家的頂梁柱,爸爸嘴里不說,可心里一直惦記著,老大身子不好已是可惜,你和小婧那丫頭結婚了,卻又分隔兩地,好不容易等到影溪有了喜,當然要好好照顧,天下父母心,做子女的得要學會體諒才是。」
這句話一出,權母的容顏頓時冰冷到極點,權弈河的大姐權弱水也慘白了臉,兩手緊緊握住了衣裙的下擺,眼圈泛紅,淚珠盈盈。
權家的人,都有一個隱諱的共識︰權弱水不育。
她的兩次婚姻都因這個殘酷的現實走向破滅,權家有錢,長女嫁的男人都不是一般背景的家庭,基本算得上是門當戶對,就算年輕人無所謂,長輩還是頗有微辭的,一點小事都可能成為導火線,這樣的日子,怎麼能過得下去呢?
「搬過來我照樣不用別人照顧!」權影溪看到姐姐一臉淒然,心痛地站了起來,朝著大伯的妻子冷冷地說,「大媽是不是擔心得太多了?」
「影溪!」權弱水嚇了一跳,趕忙給妹夫使眼色,一同拉妹妹坐下。
權影溪沒好氣地回嘴︰「干什麼不讓我說?大姐,她分明就在含沙射影,刺激你,破壞小扮、嫂子在爺爺心里的形象!」
「哎喲,影溪你這是什麼話?」權大嫂面色鐵青,一臉委屈地瞅了瞅權母,「弟妹,你這三個孩子雖不是我生的,也是我看著長大的,難道現在連一句忠告的話都說不得?我怎麼說也是個長輩吧!」
權母僵硬地笑了笑,剛想對小女兒發作,便被權弈河按了下來。
「大媽,您別誤會,小妹一向心直口快,只是不想您多操那份心,誰知詞不達意!您大人有大量,應該不會斤斤計較吧?」他親自來到權大嫂身邊,給她斟滿了那半杯茶,「既然有錯在先,弈河既是弟弟又是哥哥,那就代大姐和小妹給您賠禮。」
權大嫂的確準備在權老爺子面前好好損權衡一家幾口,誰料權弈河根本不給她口實,接話接得飛快精細,面面俱到,現在反而顯得她沒事找碴小家子氣,一下子,她後面的話被噎了回去,面紅脖子粗。
這時,有人匆匆忙忙推門走進來,打破了僵局,「不好意思,我遲到了!」
權影溪一看,露出了燦爛的笑容,喊道︰「嫂嫂,坐我這兒!」
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從研究所趕來的崔婧!她的發絲略現零亂,微微喘息,臉上染了一抹紅暈的色澤,十分柔媚。
權弈河的唇角輕輕一卷,「來了。」
崔婧怔怔地瞅著屋內的人們,隱約感受到流動的詭異氛圍,大概也猜到了幾分,于是恭恭敬敬向權老爺子鞠了個躬,「對不起,爺爺。」
她很聰明!權弈河的心頭略略安慰——家里最有權威的還是老爺子,取得他的諒解,比什麼都管用。
丙然,權老爺子睜開一直輕閉的雙目,看了看崔婧,布滿皺紋的眼角緩緩彎起,低啞厚重地應了一聲,指了指桌上扣著的碗筷,說︰「坐下吧,開飯。」
「開飯」,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宣布所有的爭執必須立即停止。
權弈河回到自己的座位,一言不發,也沒有對身旁的崔婧說什麼。
權影溪湊過來,親熱地拉著崔婧的手說︰「嫂嫂,你總算回來了!」
崔婧點了點頭,悄悄瞄一眼丈夫,見他面無表情,于是不安地問小泵子︰「影溪,剛才發生什麼不愉快的事了?」
權影溪頓一頓,低低地嘆了口氣。
崔婧瞅瞅他們夫妻一臉難色,心下一縮,料定和自己有關,也不知說什麼好,模了模皮包,取出一套特意從美國帶回給權影溪的精巧化妝盒。
權影溪愁雲密布的小臉這才轉晴,笑靨如花。
「弈河……」崔婧輕輕地喚。
權弈河給她盛了一碗粥,「喝點皮蛋粥,媽媽專門給你做的。」
崔婧伸出雙手的時候,手背上露出一大塊青紫的淤痕,看上去觸目驚心。
權弈河雙眉緊鎖,「這是怎麼回事?」
崔婧赧然地一甩手,趕快背在身後,「沒、沒什麼,剛才地鐵的人太多,出來晚了,不小心被地鐵的門夾了一下。」
「我看看。」
「沒事。」她不好意思在那麼多人面前再把這件事聲張。
「小扮也是關心嫂嫂啊,看看有什麼呢?」權影溪小心地執起崔婧的手,夸張地吹吹,朝兄長擠擠眼,「是不是?」
權弈河淡淡一笑,眼神再度集中在崔婧的手上,抑郁了很久,才說︰「早些出來,也不至于這麼緊張,越看你和影溪越像一對親姐妹。」
難得連白鈺也感同身受地點頭,崔婧不好意思地干笑。
權影溪適時地把粥端起來,放到了崔婧的唇邊,不依地抗議︰「哪有啊,嫂子是大智若愚,我是實在的笨,這怎麼能——」
白鈺夾起一塊肉堵住了妻子那張喋喋不休的嘴。
崔婧哭笑不得地接過來,一口一口咽下去。他們這張桌子再度恢復了熱鬧,互相添菜布菜,仿佛剛才不曾發生任何不愉快的事。
權弈河一直盯著她的手,除了嘆息也不知再說什麼好。
吃完飯離開權家,他們沒坐車,而是拎著東西,順那條古老的舊路散步。
經過一所幼兒園時,權弈河停下腳步,出神地望著里面。崔婧跟在後面,也好奇地順著他的目光去看,發現幼兒園的院子里有很多年紀小小的孩子一桌一桌坐著,前面有一個小黑板,上面掛著圍棋棋盤。
「棋子直線緊鄰的點上,如果有異色棋子,這口‘氣’就不存在,如所有的‘氣’都被對方佔據,就沒有‘氣’的狀態,無氣狀態的棋子不能在棋盤上存在……」一名女老師拿著教鞭在棋盤上指指點點,耐心地講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