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婧拉拉權弈河的袖子,「我是不是說錯話了?為什麼他們看我的眼神怪怪的?」
「沒有,你說的都是實話。」權弈河咬了一口油條,哭笑不得地說,「不過,要知道實話往往是人最不愛听的。」
「啊?」崔婧眨眨眼,「我還是不明白你的意思。」
權弈河無奈地指了指桌上的油條、水煎包、還有兩碗豆漿,「阿婧,有句老話叫‘眼不見心不煩’你該理解吧?一個最早研究出顯微鏡的科學家親眼見識到細菌的生存狀,他認為身體里處處存在著成千上萬的細菌,覺得十分惡心,竟然活活把自己餓死了……你說,這個人的做法值得不?」
崔婧聳聳肩,振振有辭地說︰「見仁見智,也許對那個科學家來說,餓死總好過于忍受惡心的細菌。弈河,要知道油炸、燻烤食物的確誘人,早上總吃這個,肯定對健康有害。高溫油炸,會讓油脂中的維生素A、B、C、E和必需脂肪酸遭到破壞。B族維生素經油炸後損失40%-50%。高溫處理的油脂,熱能的利用率只有一般油脂的一半。油炸食品在油鍋中高溫煎炸時間較長,易生有害物,煎炸溫度一旦低于200度,雜環胺形成就少;煎炸溫度超過200度,煎炸時間超過2分鐘,便會形成大量雜環胺。它隨油炸食物進入人體,損傷肝髒,還有強烈的致癌作用。啊……尤其你們吃的油條水煎包,炸過的油反復使用,產生的自由基是一種強致癌物。以前我們做過相關的試驗,高溫加熱的油脂飼養大白鼠數月後,大都出現胃潰瘍、肝癌、肺癌、肉瘤這些……」
權弈河無力地一撐額頭,放下吃了半截的油條,沒了胃口,「阿婧,看來你的確不大懂我的意思,算了,既然你說吃油條喝豆漿不好,我們不吃就是了,不過小聲點,壞了人家的生意,多過意不去。」
她不以為然地踫踫他的肩頭,「每個人都有權利對飲食健康有正確認識。」
「小姐,你這不是故意尋釁嗎?」終于,隱忍多時的店主拎著賬單提出抗議,「本店是這條路上的老字號,來去都是回頭客,你倒是好心解釋,我們還要不要開門做生意了?嫌棄油條豆漿水煎包,大可以不來,沒必要中傷我們吧?」
「我是實事求是、就事論事,哪有中傷你們?」崔婧睜大了無辜的眼,瞅向丈夫,低低地問︰「他們為什麼對我發火?」
權弈河揉揉她的發絲,對店主頷首,「不好意思,她沒有惡意,只是一種職業習慣。」
「干嗎道歉?不要說那些話多麼有根據,就算不科學,我也有言論自由。」她郁悶地站起身,拉拉他往店外走。
權弈河把錢付了,又向店主道歉了一番,趕快追出去。
崔婧一個人坐在外面的長椅上,長腿微彎,兩手托著尖尖的下巴,小臉滿是委屈。
崔婧放在膝頭的拳頭握得緊緊的,「我崔婧是什麼樣子的人,你最清楚,我有看過不起誰嗎?就像我不懂圍棋,你都毫不客氣說我是一個傻傻的門外漢,我從不介意,因為我真的對那個世界一無所知嘛,但是……我真的是為那些人的健康才說……」
「阿婧,你沒有惡意,這句話我剛才就說了。」他輕輕摟住她,耐心地說,「跟你相處多年,我當然明白這點,可是別人要怎麼理解由不得我們呀!所以我要做的不單是體諒你,還要保護你、教你,懂不懂?除了工作,你還有很多很多事必須面對,我在的時候,可以為你披荊斬棘、為你解疑免憂,如果有一天我不在呢?你自己也要學會怎麼周旋在其他人之中啊。」
崔婧一震,敏感地抬起埋在他懷里的臉,「什麼叫‘你不在’?為什麼你會不在?」
權弈河神情一凜,趕忙說︰「沒有我不在,這是個比方。」
「這個比方實在太爛了。」她心頭滑過一絲痛楚,不舒服地皺起眉。
權弈河的手心微微沁汗,「只是打個比方。」
崔婧眯著眼,揚起下頜,「那也不成——」哪有隨隨便便拿自己當例子,竟說些不著邊際的不吉利話?他難道不知道他對她有多麼重要嗎?
她的反應既讓他欣慰,又讓他不安,權弈河拉緊她的手,低低呵哄︰「是,小生此番口無遮攔,這廂給老婆大人賠禮。」
崔婧望著他的眼眸,從那淡淡的詼諧中察覺到了一絲掩飾,不覺更加疑惑,不過人民廣場渾厚的鐘聲提醒她已經到了九點,沒有時間再耽擱下去,疑惑被暫時壓了下去。
權弈河為她招了一輛出租車去研究所,自己另外乘了一輛去父母家,誰也沒有去提昨晚上說好的誰送誰。
這場雪不知道還要下多久。
權弈河站在僻靜的小院子里,仰望紛紛揚揚的雪花,晶瑩剔透,涼冰冰,竟然沒有感到一絲冷意。不知什麼時候,身後的台階上走來一位俏皮的年輕女子,躡手躡腳,突如其來地伸出雙手覆蓋住他的一雙眼眸,柔柔地低問︰「猜猜我是誰?」
「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的宇宙無敵超級美少女——權影溪!」權弈河漫不經心地吐出長長一大串句子。
「討厭,每次你都能說得一字不差。」女子嘟嚕著嫣紅的唇,「記性好的人,一點意思都沒有。」
「知道我的記性好,你還每次都問我?」權弈河好笑地拉下她頑皮的手,「笨。」
「小扮……」權影溪嬌媚的臉蛋滿是挫敗,「你好久沒拼命地下圍棋,復盤那方面的優勢應該沒那麼強了吧……」復盤是把對弈的人每一步棋子原封不動地重新擺出來,密密麻麻的棋子星羅棋布,想要一子不差的話,記憶力多麼重要可想而知。
「影溪小姐,記憶力很大程度取決于天資,就算你哥哥我不下棋,也不會隨隨便便消失不見的。」他微微一笑,在听到「圍棋」兩字時,嘴角一勾,「好了,不鬧了,你什麼時候回來的?白鈺沒一起來嗎?」
「他去買酸梅,我自己坐車先過來的。」權影溪搔搔鼻尖,「一進來就看到那幾個小屁孩在搶東西,嫂子有沒有給我買禮物啊?」
「你還小嗎?」權弈河不以為然地瞥了她微微隆起的小骯一眼。
「嫂子怎麼會不記得給她最愛的老公的寶貝妹妹買禮物?」權影溪眨眨眼,一戳兄長的胸膛,「到底有沒有?快讓嫂子拿給我,快點,咦,怎麼沒見嫂子?」
權弈河搖搖頭,苦笑道︰「現在才注意到少了個人?你嫂子今天要晚點到,等她來了你親自問,你的禮物在哪里。」
「嫂子還沒有來?」權影溪小臉微皺,「小扮,今天就是听說嫂子回來,爸媽才把家里所有的人都聚集在一起吃團圓飯,媽那個性格你也知道,我怕她會……」
「不要緊,我提前給媽解釋過,何況加班這種事情你家那口子不是經常也發生?媽早就習慣了,不會介意的。」權弈河淡淡地一笑。
「不一樣,白鈺是警察、是女婿,咱們家女婿最多,不值錢,少一個算什麼?可是,咱們這支的兒媳就一個,而且嫂子和你結婚沒幾天就到國外調研,一去半年,雖然她們嘴里不說,心里怎麼想,我不信你沒個譜。」
建國前,權老爺子是有名的大資本家,後經三大改造成立民族資本企業,雖然有過十年難熬的歲月,闖過來了便是一個極大的飛躍,老爺子五個兒子個個出色,尤其是小兒子權衡。可惜,天妒英才,權衡在一場意外的車禍中半身不遂,只得離開龐大的生意場,在家休養。其他幾個權家兒子趁機爭奪不休,都對家產虎視眈眈,老爺子早已不管權氏,卻一直對家產的問題傷透腦筋。眾多子孫之間充溢著浮華的紈褲子弟氣息,惟獨權衡的兒子權弈河自幼聰穎伶俐,備受寵愛,盡避他排行老二,老爺子依然希望他能繼承權家產業,哪知權弈河無心商場,一心沉醉于圍棋,其他的事沒有絲毫興趣。權衡的夫人為這件事惱兒子惱了許久,好不容易等到他結婚,老爺子又把希望寄托到遙遠的第四代,誰料孫媳婦竟然新婚不久跑到美國去,那他的「曾孫計劃」不是還在繼續縹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