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弈河!」
急促的呼喚令權弈河戛然止步,剛要轉身的瞬間,一個溫暖的身體投入懷抱,他怔然地瞅著臂中的她,有些受寵若驚,有些不大確定,「阿婧?」
「是我,是你不認識我了?」崔婧俯首在他胸前,不肯抬頭。
「天,你到底在想什麼呢?」權弈河哭笑不得地收緊了雙臂,下巴枕在崔婧的頭頂,「我怎麼可能不認識你?」盼星星、盼月亮,他總算盼來了相聚的這一天,盡避天寒地凍,環境不大好,但是比起近在咫尺卻不得靠近要好得多。
「那你看到我就走?」她反倒拿著不是當理說。
「我看你忙,不想打擾你。」權弈河低低地嘆息。
「你真的是恰好路過研究所?」崔婧狐疑地上下觀瞧,指尖拂去他睫毛上的冰晶,「為什麼手上、臉上這麼涼?」
「我……」權弈河偏過頭去,「今天去老師家,陪他喝幾杯酒,聊天晚了。」
「看老師?一直到現在?」崔婧突然憶起了一件事,「今天,你沒去機場接我吧?」
「為什麼這樣問?」
「嗯……」崔婧沉吟著抬起下巴,「不知怎的,在機場時我似乎感覺到了有人在看著我。」
「你覺得是我?」他摟著她的腰,之前的空洞一下子被填滿了。
「是啊。」崔婧的鼻子癢了癢,打個噴嚏,「那種感覺很像……像你看我的時候眼中的目光……」
「我看你的目光?」權弈河的嘴角微微一勾,眉眼異彩放亮,「哦,我看你的時候是什麼樣的目光?為什麼以前沒听你說過呢?」
「以前常常看到你,所以感覺不明顯。」畢竟是喝了酒的人比較坦率,半年來埋藏在內心深處的情感,一下子傾巢而出,「可在美國的那段日子,看不到你,腦海里的印象反而變得十分清晰。」
權弈河欣慰地模模她的後腦,堆積在胸口的壓力奇跡般消散,「崔婧,第一次听到你透露心里話,我很高興。」
「什麼啊。」她埋怨地捶了一下他的胸膛,「說得我像個冷血的女人。」
他冤枉地為自己辯護︰「你從來沒有說過這些,我還以為,那些感覺對你並不重要。」
「不重要?」她一眯眼,大有興師問罪的氣勢,「那你說,什麼對我來說重要?你是我挑的老公呀,為什麼這麼沒信心?」他審視著她生動的表情,心情復雜,一時沒吱聲。
「我對你來說,是不是很沒安全感?」她繼續追問。
「不是啊。」他堅定地否認,將她深深地摟回懷中,「是我胡思亂想,你不用太在意的。」
「弈河……」崔婧撥弄他的領子,「你這樣子好嗎?」
「什麼?」權弈河愣了愣。
「我說,與其你一個人胡思亂想,為什麼不讓自己忙一些?」崔婧挑挑眉,「人一忙起來就沒工夫想別的……這件事困惑我好久了,現在正好弄清楚。」
「阿婧,」權弈河提醒她,「你知道我除了教課,其余時間都要去TOUYA沙龍的。」
「對,你原來不是喜歡下棋嗎?」她索性挑明,「干脆辭去大學助教這個工作,返回棋壇,專門做職業棋手不比在沙龍好嗎?」
「不僅原來,現在也是喜歡的,還有以後。」權弈河的雙眸綻放異亮的光彩,「不過那和我目前的工作沒什麼影響。」
崔婧瞅著他認真的神色,有說不出的疑惑,「這樣子啊……但我認為沒有什麼比做喜歡的事更重要,我希望你每天都開心的。」圍棋對他那麼重要,能夠一直下不是很好?她若是他,肯定會選擇一個最接近的地方待著,而不是遠遠地守著。權弈河避開她的疑問,坦然自若地微笑,「傻瓜,你回來,我已經很開心了。」
「我說的不是這個——」
崔婧還想要再說明白些,研究所的門一開,從里面彈出一個腦袋,朝她喊︰「崔婧,是不是你在外面?」
「組長,是我。」她連忙扭過頭回答。
「你的上司在叫你,先回去吧,我們以後再談也不遲。」權弈河在她的後背上輕輕地推了一下,「快去。」
崔婧走了兩步,轉過身又去看他。
權弈河一頷首,揮揮手,「怎麼還不去?外面好冷。」
傻子,外面冷,你站在外面挨凍卻讓我進屋取暖,這算什麼?我在你心里,就是個沒心沒肺的女子不成?
崔婧胸口一陣郁悶,腳下的步子加快,迅速回到了科研室。
權弈河盯著她的身影,心情復雜。讓她走,她就真的走了,他該為她的听話高興,還是該為自己所剩無幾的吸引力感傷?人常言︰小別勝新婚,為什麼他沒那種體驗?從剛才到現在和以前沒太大的差別,一樣是他瞅著崔婧的背影,看她離開,走向她熱愛的天地,留他一人獨自在原地徘徊——
惟一的區別,大概是走得越來越遠,而在他身邊駐足的時間越來越少了。
權弈河伸出雙手去接從樹梢顫落的細雪,很快,雪花在掌心內融化為一攤水,他不禁揚起了一抹洞悉後的無奈笑容。
唉,他這是何苦?
里面燈火通明笑語晏晏、外面黑天暗地寂靜森寒,明知研究所的晚會鬧到很晚,誰也沒要求他必須在外面傻傻地站著啊!
權弈河唾棄了自己一番,噙著一抹自嘲的笑拍淨手心的雪水,調轉身形。就在他打算離開的剎那,後頸周遭的溫度驟然一低,冷冰冰的液體順著脖子滴答滴答地往下淌。他飛快地伸手去捂,同時,覆住了那只罪魁禍「手」!
「誰?」
「一個被丈夫拋棄的女人。」拎著隨身皮包的崔婧一抬下巴,「哼!」
「阿婧!」權弈河眨眨眼,「你怎麼又出來了?歡迎會結束了嗎?」
「你是真不明白,還是故意要讓我內疚?」崔婧抗議地嘟起唇,「我怎麼可能看到你在外面,還一個人待在屋里?」她聳聳肩,「反正他們都醉得差不多了,散會也是遲早,我提前一點走無妨的。」
「行李呢?」他不經意地問,心里流過一道暖流。
「哦,行李要先經過公證處檢查,合格的話才能拿回來,明天會有人送到家里。」她不在意地笑了笑,「呵呵,這下子弄得好像人身隱私都沒有了。」誰讓研究所的工作具有一定性質的專利與機密性呢?為了避免國家的重要資料外流,這也是例行公事,沒辦法啊。
權弈河了然地點頭,「不要緊,反正也沒什麼可‘隱私’的。」
「你不急著知道我帶給你了什麼禮物啊?」崔婧望著他平靜的神色,「我可是花了好長的時間去找呢。」
「你的眼光我還信不過?」他拉住她的手,誠心地說,「不是不讓你帶東西嗎?」
「話不能這麼說。」她看向他,「我答應過的事,一定會做到。」
「阿婧。」他攤攤雙手,「家里那些小孩子是隨便說說。」
「孩子們是隨便說說,那還有大人呢。」崔婧轉過頭,「不說三姑六婆,單是爸媽那邊要怎麼辦?我承認自己不是個好媳婦,婚後半年也沒有在他們膝前盡孝,最起碼,回來以後不能失禮吧!」
「都是一家人,你說得太見外了。」他不喜歡她客套,仿佛把他的親人當做是任務一樣去應對,如果是這樣,即使面面俱到,也沒有什麼意義可言。
「見外?」崔婧偏著腦袋,有氣無力地攀上他的肩,「弈河,你覺得沒啥,但在我而言的確如此。我家里只有爸爸一個人,你們大男人之間也沒什麼計較,女人不同了,你家里有姨娘嬸嬸在,婆婆有得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