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上去,王爺似乎對花凋極為信任。」花凋冷冷一笑,不無嘲諷。可惜,這些人都太會自作主張,自以為是,從不顧及別人的想法。
「是,我信你。」寧王直視他深邃浩瀚的眼眸。
他直率得令花凋一怔,「王爺是在命令花某嗎?」
寧王淡淡一笑,毅然道︰「你跟前的是龍綣兒的兄長,並非萬人之上的寧王。你若答應此事,他日有龍繾相助之處,必當竭力,永不相負!」
花凋邪佞地眨眨眼,「王爺,今日只有你與微臣兩人……」言下之意,就是寧王沒有理由讓他信服,說穿了仍是拒絕。
寧王不以為意,指指他手中的東西,「花捕頭,不必擔心龍繾反悔。你手中拿的是聖上欽賜的玉佩明珠墜兒,那‘玉佩’上有‘寧’字,價比印信,你拿去權當憑證,他日用此兌現今日之諾,若有違誓,玉碎難全!」
玉碎難全?
他的重誓令花凋情不自禁後退一步。
答應還是不答應?其實,就算沒有寧王,他也會履行諾言,誰讓他答應龍綣兒月兌身後就進宮陪她玩?即使後來宮里並沒掀起風波,也不能抹煞他說過的話。而寧王今日的懇求,使協定又蒙上一層厚重的陰影。
他幾乎喘不過氣,看不清將要走的那條模糊之路——是否,前方會有大事降臨?
怔愣間,煙雨大老遠提著群擺跑來,邊跑邊喊︰「王爺,大事不好了!」
寧王不悅地斥道︰「沒規矩!本王說過,一時三刻不準任何人靠近!」
煙雨顧不得那麼多,跪下磕頭,「王爺恕罪!婢子縱然死上千次也不算什麼,但公主她現在……卻……」
「公主如何?」寧王站起來。
煙雨瞅瞅旁邊的花凋,不知該不該說,支支吾吾。
「但說無妨。」寧王別有深意地看看花凋。
煙雨抹了抹汗水,這才放心稟告︰「王爺,您快跟奴婢到木蘭別苑看吧!」
寧王預感不妙,干脆一回頭,朝花凋道︰「你也同去,剛才的事先擱一下。」然後率先走出亭子,到御用馬棚牽出自己的坐騎,翻身上馬。
花凋無奈地聳肩,既來之,則安之,反正看看熱鬧也無妨嘛。
三人,三匹馬,揚塵離去。
☆☆☆
木蘭別苑是皇家設住京郊的平曠原地。
這里山清水秀,風景雅致,在距離繁華鬧市如此近的地方,能有這樣一個不染塵俗的世外桃源,實屬難得。因此,但凡桃李紛飛之季或秋高氣爽的日子,皇宮貴族們除了在木蘭圍場狩獵,便是來此吟風弄月。
路上,花凋和寧王才知事情的緣由。
今兒個乃是皇族女子依慣例到別苑游耍的日子,她們平時在宮里悶得慌,好不容易得空出來放風箏,難免忘乎所以。放風箏本來沒什麼,可糟就糟在晴川公主的好勝心上。
她拿的風箏怎麼放都不高,而別的公主、郡主拿的風箏卻好好的,依龍綣兒的性子當然不肯罷休,她當即跑去質問發風箏的奴才,那奴才拙嘴笨腮,惹怒了龍綣兒,結果被馬鞭抽了一頓!而這奴才正是菊妃之女樂嘉公主的親信,不用說,兩廂面紅耳赤地廝打起來。龍綣兒在兄長那里學過幾招拳腳,佔了上風,打傷樂嘉公主,搶走風箏,得意地跑開玩了。
憤恨的樂嘉公主趁龍綣兒離開,便將早晨皇上為晴川公主一句課業優異而獨賜的神秘手諭取出,命奴才找了一根長枝,先爬到一棵普通的樹上,接著再利用相對高度用力一甩,拋至別苑最高的一棵參天古樹的冠頂。
晴川公主盡興而歸,只剩下被綁在樹下,嘴里塞布條的煙雨。
主僕兩人干瞪眼,就足夠不到手諭!
龍綣兒何等傲氣,死活不肯找人幫忙,揚言非要砍了這棵樹示威。說實話,此樹有千年之久,聖祖皇帝百歲誕辰之日,被封為「不朽青」,預示國祚昌盛。
這樣一棵樹怎麼能砍?
不能砍,又晃不動,索性龍綣兒不顧煙雨的反對往上爬。
煙雨嚇得三魂丟了七魄,一個勁兒求菩薩保佑。奈何,龍綣兒爬到一半累了,而上面枝葉繁茂,離冠頂還遠!再說,越往上枝葉越細,哪兒受得住人攀?
日落西山,煙雨不會爬樹,幫不上,龍綣兒是上不去也下不來,氣得號啕大叫!
煙雨實在計窮,只好硬著頭皮回宮求救!
寧王無奈地搖頭,「打傷樂嘉?哎,她又闖禍。」
花凋听罷,不以為然,冷冷地道︰「難道王爺不認為私動聖旨也是大罪?」
寧王一怔,旋即唇邊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看來妹妹是選對人了,花凋不像他的表面那麼玩世不恭。其實,這刀子嘴豆腐心的人才最有心、最易動容。
哎!還是嘆!就怕宮里日後烏煙瘴氣,不得寧靜!
他是想找個克得住綣兒的人,但照眼下看,沒準把他那妹子寵得更加無法無天!
寵?這個字眼……
寧王不禁再度細細打量花凋。這個我行我素、不拘世俗的少年可會好生珍惜綣兒?綣兒吃的苦非人所想,以至于性子不好,一旦他們之間發生矛盾,花凋會體諒嗎?如他不能體諒,而他也不在身邊,綣兒情何以堪?
心寒,庭院深深,竟找不到能信任的人!
他將綣兒托給花凋,完全是放手一搏!
花凋不知寧王的百轉千回,他只覺弱肉強食。的確,無論是宮中還是江湖,都是一樣的殘酷。何況,龍綣兒剛烈,那個為了自尊連自殘都做出來的丫頭,哪能忍受欺壓?換作是以前剛到少林的他,大概也不會低頭示弱,丟了東西已是丟臉,焉可再招搖?
這一刻,他竟然種欲哭無淚的感覺。其實,像他的人,一點都不聰明……想著,雙腿一夾馬月復,奔至木蘭別苑。
「公主!」煙雨抬頭一看,嚇得差點從馬背上掉下去!
花凋、寧王同時抬頭,但見小小的人影比之煙雨所說的位置遠遠高得多!龍綣兒不知怎麼辦到的,攀著左右幾根強行被糾結住一處的細杖,朝最上面的方向吃力地爬著!
寧王剛要開口呼喚,被花凋當即攔住。
「王爺不可!」
寧王揚揚高貴的飛眉︰「為什麼?」
「會傷了公主……」花凋平靜地訴說,專注地望著前面,「所謂‘置之死地而後生’,公主剛剛無人幫,憑借本能求存才堅持下去,若此刻王爺出現,殘存的精力會立刻潰散……此樹高有數丈,即便輕功再好的人也不可能一口氣上去,公主若掉下,下面的人則亦無法承受沖勁!」
判斷得沒錯!
寧王毫不掩飾欽佩地點頭,坦然道︰「沒錯,是小王的失誤。」凝視著上面的情況,思緒飛轉,試探道︰「你有更好的辦法嗎?」
花凋扭過身子,不置可否地一勾唇角,「既是王爺已有打算,又何必轉彎抹角?」辦法只有一個,那就是順著龍綣兒的原路悄悄往上攀,不驚不動,到極細密的枝葉處施展輕功帶她回身邊。
「你看小王上去可救得人?」寧王有點老謀深算的意味兒。
如何救不得?言下之意不就是讓他去做苦力?
花凋何等精明,咬牙冷冷道︰「王爺、公主均為千金之軀,自是由微臣效勞。」
「辛苦你了,切記慎重。」寧王滿意地笑著點點頭。
「不敢!」花凋悶哼一聲,掉頭準備。
☆☆☆
龍綣兒是腰酸背痛腿抽筋。
上次踹花凋那一腳的後遺癥到現在都沒完全好,時不時隱隱作痛,再加上之前放風箏跑了大半天,又在樹上攀爬幾個時辰,說不累還有勁頭——除非她是鐵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