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心……」
「傷風敗俗……」
「……」
不敢明目張膽地抗議,她們竊竊私語,那古怪的眼神如視過街老鼠,隨著人的離去,議論聲越來越小。
他堂堂的花大捕頭,淪落到被倚門賣笑的女人視為「惡心」、「傷風敗俗」之流?
嗚嗚……天地良心,他是再正常不過的堂堂男子漢,老娘要是听了一定痛哭失聲。他低頭凝視懷里雙目緊閉的罪魁禍首,憤憤地道︰「禍水!我的清白算是葬送在你手中了!」
「嗯……」低嚀溢出唇瓣,仿佛對他的指責頗有微詞,她下意識地蹙彎兩眉。
「忒大的脾氣!」花凋皺著鼻子哼了哼,「被人賣了都不曉得!」好端端的人,能被他幾句話給生生氣死過去,這看似天不怕地不怕實則琉璃易碎的人啊……
「花大人!」
胡思亂想之際,煙雨和一個身材魁梧的虯髯男人風風火火趕來。
「你怎麼才——」話到一半,花凋噎住,脖子僵硬地轉向一臉茫然的煙雨,「風……風燭?」
叫誰來不好,偏偏叫這個嗜酒如狂的野人?
「有意見?」風燭把玩著隨身的滌凡劍,老大不爽地盯著他,剛毅的臉孔被胡須隱藏了大半,只剩一雙銳利有神的眸子閃爍光芒。
「不,沒有。」很好,他徹底投降。今日出門未照明鑒,不知印堂泛黑,厄運當頭。既然諸事不利,還是少開口為妙,以免禍從口出。
「花大人,婢子做錯什麼?」煙雨惴惴不安地插口,察覺到苗頭不對,好像有種火上澆油的感覺耶。
「做錯什麼?」花凋重復她的話,毫不客氣地提高了語調,「煙雨,你跟在公主身邊多少年?公主任性,你也不曉得輕重?兩人偷偷出宮,一人一身公子裝倒是瀟灑倜儻,嗯?至于後面的爛攤子,誰撞到誰倒霉,是吧?」
煙雨冷汗涔涔,擔憂地吞了口口水,「大人,公主的性格您最清楚,她做的決定誰也攔不了。公主……受傷了?」
「沒,她是昏迷。」花凋盛怒仍旺,可是非之地不可久留,也不再多做計較。確實,晴川公主的決定並非一個小爆女能改變。
煙雨覺得公主偎在一個男人懷中實在不恰當,即便此事隱秘,也難保百密一疏,傳出去損害公主名節。于是,她匆忙去攙扶主子起身,誰知拉一下沒動半寸,仔細觀瞧才發現,晴川公主的兩只小手還緊抓著花凋的衣襟不放——
「小野花……」公主含糊不清地呢噥,在場的三人都听得清!
風燭詭異地一勾唇,無言的笑意自眉眼間蔓延開。
「大人。」煙雨面帶尷尬,躊躇著說出了實情,「公主是記著您說的,行走江湖女扮男裝會省去外出的許多麻煩,執意換裝,還問我好不好看,扮得像不像男人。她……沒惡意,也沒想過給大人添亂。」公主雖有些許蠻橫冷情,但也不至于做事沒有厘頭,大人心里最該明白公主出宮的原因。
花凋並不答話,沉默著分開她縴細修長的手指。
但她昏迷中的力量依然不可小覷,強硬掰的結果竟造成了指月復的淤血,正如那時北辰之助掐住她脖子造成的青紫。她……徘徊在生死間的時候,也是叫著那個曾幾度讓他暴跳如雷的諢名!
她的腦袋究竟裝些什麼?都說了幾百次,不準給他起不三不四的綽號,怎麼她就是記不住?偏偏那些他隨口扯來的事,她倒記得清楚!
「送她回宮。」他抬眼,對風燭說。
風燭挑挑眉,一臉瞧好戲地道︰「小雌虎叫的是誰,誰去送。」開玩笑,這個小蠻女的厲害誰不知曉?若是被抓傷,即使死不了大概也活不成。
花凋有氣無力地瞟他一眼,「我能送她,還要你這尊瘟神做什麼?」
「你……」風燭狐疑地上下打量他蒼白如紙的臉,的確不像開玩笑,「不會連動都動不了吧。」
花凋不答反問︰「你說呢?」不然,他干嗎抱著一個男人打扮的她原地杵著、晾著,也不怕經過的人拋來流言蜚語?
「我們走後,你呢?」看著煙雨拉過龍綣兒,他轉身問花凋。
「死不了。」花凋身上少了壓力,一輕之下索性盤膝而坐,「我就坐著,等元氣恢復些再動彈不遲。」
風燭听先回六扇門的雪韌說,他們路上殺出了個奇怪的東瀛人,花凋未避免傷到公主徑自收功,結果受創,但他不料平日一肚子壞水的小子會把自己折騰到這麼糟的地步。
「嗯,也好。」若有所思地應著,他淡淡道,「我盡快回來。」
花凋牽了牽嘴角,「謝啦。」
「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嗦。」風燭懶懶地白他一眼,對煙雨說,「走。」
「是。」煙雨攙著龍綣兒走了兩步,驀然扭頭,「花大人,公主醒了若問起今日之事,婢子要如何說?」
他和她都清楚,晴川公主絕不是三言兩語就可打發的人。她若有心追究東瀛人的話,屆時恐怕少不了引起一場軒然大波。那樣,無論是跟她偷偷離宮的小侍女,又或是當事人的花凋、雪韌、花夫人及送他們歸來的風燭都難逃干系。
花凋沉吟片刻,瞅著龍綣兒的脖子,緩緩道︰「你听著,回去後不準對任何人提及今日發生的事,我說的是任何人——你可懂?」
「我懂。」煙雨善解人意地點點頭,「就算對娘娘和寧王,婢子也不多說半個字。」
「聰明的女孩。」花凋滿意地虛弱贊道,「去吧,等公主醒來,你就說想讓微臣活著去見她,就必須做到‘不動聲色’,我早晚會對此有個交代。」
「是。」
見他們馬上要離開,他又加了一句︰「別忘了,那道淤痕。」
此話一出,風燭揚了揚眉毛,別有深意。嘖嘖,一向尖酸刻薄的花凋也有如此溫柔細致的一面。
煙雨乖巧地答應︰「婢子明白,不會讓公主受傷之事被發現。」
花凋對風燭一哼,咕噥道︰「大驚小敝。」
「喔?」僅僅如此而已?風燭大笑,帶著兩個女扮男裝的女子朝皇宮的方向走。
望著漸漸變小的人影,花凋這才收回幽邃的視線,目光落在零散一地的算盤珠子上,耳邊隱約回響著那熟悉的軟軟呼喚︰「小野花——小野花——」
閉眼的剎那,思緒千回百轉,時光依稀流轉至多年以前。
「龍綣兒。」
☆☆☆
溫文的雪韌來京師就任是兩年前的事。初次見面,花凋也不管人家願意與否,習慣地去套近乎,誰料撞了南牆——雪韌嗜潔,及其厭惡他人觸踫,哪怕被沾一指,都會憤怒萬分。花凋不知死活地摟上他縴瘦的肩不說,還戲謔著一挑他的下巴嘖嘖贊美。
雪韌抽刀便砍,花凋躲閃不及,被斬斷了大半截發絲。即使如此雪韌余怒未消,花凋見事不妙,拔腿就跑,兩人圍著京師繞了十幾圈,進出百姓、朝臣莫不哄笑。
花凋披頭散發,光顧著躲閃身後的雪韌,慌不擇路,看都沒功夫看清楚眼前是何地,三兩下跳進去。
呃——
情況有點不大對。
似乎,這個陣勢只有一個地方才會有。飛檐尖頂,鍍金琉璃,層層疊疊的黃瓦紅磚,視野廣闊,氣勢雄渾。
莫非……他私闖進宮?不大像嘛!
皇宮富貴天下,他多次進出,面聖所到之地,處處金碧輝煌,歌舞絲竹,熱鬧繁華,人頭攢動。而此地大相徑庭,空有戚戚清冷的庭苑樓閣,但仔細一看,雜草叢生,蛛網交織,灰塵彌散四周的每個角落,陰風吹過,破門爛欞咯咯作響,一副敗落蕭條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