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燭把玩著十指,若有所思,「上次花凋到醉仙樓找我,說是薛公公要見咱們,你們該記得。當時,我就有強烈預感,似乎有重大的變故發生——」
「會是什麼變故?"花凋敲敲腦門,「薛公公找咱們,說一堆莫名其妙的話,現在,尚書府又來人請咱們,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雪韌笑道︰「你不是說六扇門炙手可熱?"
花凋悶悶地嘲弄︰「那是因六扇門特立獨行唄!跳出三屆外,不在五行中,生人莫近。」先不說六扇門的特權,光是他們這一個個來歷莫測的牛鬼蛇神,人家就難以消受了。
風燭一捋虯髯,傲然道︰「如此,是相互拉攏咱們了。西宮和南宮對立,尚氏和薛公公分別代兩家主子拉人。他們心里有數,六扇門跟朝中的官員大相徑庭,不受任何上差管制,只听命于皇帝的聖旨。倘若,六扇門做不成他們的庇護者,就一定是最蹩腳的絆腳石!呵,看來多半是皇上出現意外!"
花凋先是點頭,隨即「啊」了一聲,昂起頭,「不會吧!"
雪韌思索一陣,贊同地挖苦他︰「花凋,還敢自夸消息靈通?宮里發生了那麼大的變化,你都不知道啊。」
花凋發現面子已大受打擊,不甘示弱道︰「推測,僅是推測,要傳出去,那是罪不容誅的!甭管是不是,等我查查看再說!"
「那——」雪韌搖了搖請柬,「結論是去或是不去?"
「鴻門宴由得選擇來去嗎?"風燭訕笑,「我倒想看看皇帝身邊的近臣一旦近不著皇帝,是何等的風情!"
雪韌環視屋中的另兩個同伴,「有異議嗎?"
安靜,表示一致通過。
第五章劍影
天階月色涼如水。
玄齡一覺醒來,已是星子閃爍的晚上。也不知昏睡了多久,腦子渾渾噩噩,全身一點力氣都沒有,酸痛難當。
回憶午後的事,她不禁神色黯然。
風大哥又不知去哪里了。打從他們重逢,就沒有心平氣和地在一起說過話,幾乎每次都是天崩地裂不可收拾。尤其是午後,他真的嚇壞她了!其實,在內心深處,她惟一認定的男子只有風大哥。莫說他是要她的人,便是索取性命她都願意給!她抗拒是因當時的他只是為發泄情緒,並不是為愛她而做出那樣的舉動!但是,真正嚇到她的,是他竟然拉著滌凡劍往自己的胸膛刺!那樣熾烈、那樣瘋狂,使她眩惑、使她為之沉淪——
不敢想象,萬一那把劍刺穿他的身軀——
玄齡用力甩甩頭。不!不!不會發生那樣的事情!風大哥對她的好不是一點一滴,而是一點一滴地聚成的汪洋大海。盡避,他們彼此分開八年,盡避他變得更加粗獷、火爆,但是光陰並未阻隔一切,有很多東西一如往常。她感覺得到、觸模得到,甚至能听到那個傻漢子心中的悲鳴——
一把劍刺穿的將是兩個人的心。
他不忍傷她,所以,他一定不會再去傷他自己。玄齡默默地在心里傾訴,一遍又一遍。
許久,玄齡披上外衫去倒水,發現茶壺的水冰涼,已不多了。不好麻煩別人,她只好自個兒端著水壺去伙房燒些開水。
今夜,靜悄悄,燻風拂過,竹葉刷刷作響。穿廊轉彎的時候,她被一人撞個趔趄。
來人忙拉她一把,嘿嘿笑道︰「抱歉!抱歉!小嫂子,是我走得匆忙撞到了你。」
小嫂子?
玄齡借著月光觀瞧,面前的男子正是花凋。她縮回手,有些尷尬地說︰「花凋大哥,你別亂說。」
花凋刁鑽的本性顯露無疑,「我叫錯了嗎?你可是我心甘情願認的嫂子,只此一家,絕無分號。畢竟,能把我們六扇門攪得天翻地覆也沒有幾個人。」
玄齡低頭,「花凋大哥的嘴真厲害,說得玄齡無地自容。」
「啊,你別誤會,我不是刁難你。」他搔搔發,「該怎麼說呢?反正,我就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男人,實際上蠻好的。」
哪有人自己吹捧自己,還甚是滿意?
玄齡哭笑不得,愧疚道︰「真不好意思,害你喝了好多酒。」她看得出來,雪韌和花凋都是不善于飲酒的人。
「啊,那個不算什麼,能看到風老大跳腳,死都值得。」花凋聳聳肩頭,突然語調一轉,申吟︰「但是,頭真的好難受,還有胃,翻著滾一樣,想吐又吐不出來。」
玄齡關切道︰「花凋大哥,不會喝酒的人‘牛飲’確實會難過—陣子。其實,我也是頭痛、胃不舒服,所以想找伙房燒水。要不,我做醒酒開胃的茶,拿給你和雪韌喝。」
「你會做解酒的茶,怎麼不早說?"花凋喜出望外,頓時拋開所有煩惱,討好地笑道︰「我美麗大方、溫柔婉約、善解人意、冰雪聰明的親親小嫂子,讓區區不才在下我給你帶路如何?"
里嗦大半天,不就是要給她帶路嘛。
玄齡輕輕一笑,「那謝謝你,我確實正愁找不到路呢!不過,你可不可以不要叫我嫂子?讓人听到了會誤會的。」
「誤會?誤會什麼?"花凋在前面邊帶路邊閑喧牙,「你不就是風老大的女人?"總不能去叫醉仙樓的老板娘「嫂子」吧!他可是很有眼色的。
「不,我不是。」玄齡幽幽地一嘆,「我是個總給他帶來麻煩的故人而已。」
情深緣淺,奈何……
花凋大腳一踹正前方的伙房門,領她走進里面,點亮台上的幾盞蠟燭,才扭回頭應聲︰「萬般煩惱無盡處,話由你說,風老大未必認同吧!"唇邊漾起一抹神秘的笑痕,「耶?你脖子上的傷是怎麼回事兒?"
玄齡下意識地去模,記起午後風燭對她……不禁面紅耳赤,支支吾吾道︰「是……是蚊蟲叮的……」
花凋鼓著的兩腮,噴笑道︰「好、好大的一只蚊蟲!真厲害,現在的蚊蟲不但牙尖嘴利,而且齒痕多得駭人!不得了,咱們六扇門竟然出現了比蚊子、蜘蛛更恐怖的家伙!嘖嘖嘖!歹命哦!"
玄齡被他挖苦得有口難言,只得默不作聲,忙著整理石台上的用具,想著如何岔開話題。
「你找東西?"花凋笑夠本了,可又牽引著頭痛,「要不要我來幫忙啊?不找點事情做,分散注意力,頭要炸了。」
玄齡看看他,「你收錢嗎?若是收錢的話,我沒有。」
「我哪還有閑情收你錢啊?有雄心也沒有豹子膽。」他齜牙咧嘴地不斷按著太陽穴,緩緩輸入內力,試圖鎮定。
「不要動不動就消耗真氣,會折損壽命的。」玄齡扇著下面的爐火,給水加溫,仍不忘給他忠告。
「姑女乃女乃,你給點實質性的建議嘛。」他無奈地攤攤手,「我看你不是個簡單的省油燈,雖說看上去柔弱,心里頭的彎也少不到哪兒去。」
玄齡好笑地看他,「花凋大哥,你又知道了?"
「嘿,我堂堂花大捕頭見多識廣,大風大浪都經歷了,看人會有錯?"他傲慢地哼哼,「你早晨在醉仙樓戲弄老板娘的時候我就看個一清二楚,普通人在短短的功夫內,絕對想不出那樣的點子。」
玄齡輕輕一勾唇,簡單解釋︰「我是個懶人,那可不是我的點子。以前,我在爹爹一本關于算術的書上看到類似的問題。有人要將幾只羊平分到羊圈里,然而,羊群個數有余,他苦思冥想不得其法!後來,路人牽來一只羊借給他,而最後仍帶走他的羊。說穿了,我不過把他引羊入內的方法借來用,取巧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