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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燭印 第4頁

作者︰素問

雪韌盯著她的一舉一動,保有深意地道︰「他在,但好不好,我可不知道。」

君玄齡驀地站起身,拉住他潔白勝雪的袍袖,急切道︰「你快帶我去看他啊。」這欲訴還休的話,最折磨人。

雪韌靈巧地掙開她的手,赧然道︰「抱歉,雪韌素來不喜與人貼近。」

君玄齡長長的睫毛一顫,細細思量,不覺啞然失笑,「我懂了,官場中潔身自好原是一件好事,有何見怪之說?倒是我的失禮給你帶來不便了。」

雪韌簡直不知該說什麼才好,苦笑道︰「我這個嗜潔的怪癖竟被你贊成了聖舉。」難得君萬浪出身江湖草莽,卻有如此玲瓏慧黠的女兒。他嘆息道︰「風燭應是在練功房,我領你去見他吧。」

「真的?"君玄齡一抓襟口,心跳加速。

待會兒見面,她該如何啟齒呢?

多年不見,他有何變化?胖了?瘦了?黑了?白了?

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

第二章昔懷

練功房。

房內傳出簫音,嗚咽篤篤,余音繞梁。

門外的兩人彼此互覷,雪韌將食指輕抵薄唇,「噓,容等片刻。」君玄齡側耳傾听,總覺得這簫音平和得可怕。山雨欲來風滿樓,給人的便是一種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

會是——風燭在吹簫?

不,不太可能。那樣一個粗獷的男人,她無論如何也無法聯想到他吹簫的樣子。如此,到底是何人在吹簫?雪韌明明說,風燭在屋內練功啊,疑團冒上腦袋瓜,她疑惑地皺彎了秀眉。

驀地,狂風驟雨突起。清脆的金屬撞擊聲嗡嗡作響,接著又是一陣陣急促的簫音飛揚,時斷時續交錯。較之先前所吹,似有鬼魅附體,更加讓人心煩意亂,毛骨悚然。

君玄齡不由得打個冷戰,胸口郁悶難當,耳垂像被針刺,連帶引起了其他感官的鑽疼,一寸寸啃嚙著骨血。她的身子頹然下跌,雙手捂著耳朵,依然無法減輕絲毫的痛苦——

糟糕,難道要在這個時候……

雪韌見狀,手指隔空,飛快地點了一下她的楮明、听會、印堂、下關及少商穴,而後以內力灌于百匯,為她導入真氣。

君玄齡的鼻息逐漸緩和,但仍虛弱不已。

雪韌心中好生納悶,一個不懂武功的姑娘,即使受不了這種壓抑的簫音,也不至于反應劇烈至此吧。

不及細想,愈發激烈的震撼席卷而來。

君玄齡看得清楚,屋頂的瓦礫、地上的板磚相互踫撞,兩排竹葉嘩嘩顫動,無端地紛紛墜落,更有甚者連根拔起,東倒西歪、滿院狼藉。她抓住門閂的指節泛白,盡避身軀在外,仍然難以抵擋那強勁的沖擊。

雪韌面色一沉,深知里面的人再斗下去,君玄齡難免受到波及。他索性兩指一錯位,「 嚓」一下,把鐵門鎖碎為粉末。同時,一股爆破力從練功房內涌出,雪韌憑借本能迅速地旋躍,躲開此劫,然而——

他身後的君玄齡可不那麼幸運,她像一只騰空的綠鳶,被斜著橫掃出去三丈遠,狠狠撞到牆上又彈落下來。

「玄齡姑娘!"雪韌想救她為時已晚,後悔得直搓手。

听到喊聲,風燭掌中的滌凡劍劍鋒一顫,不假思索,人已若電光火石飛縱至院中。當看到血沫自君玄齡口中溢出的剎那,整個人差點崩潰。他一把抱起那虛月兌的嬌軀,沒頭蒼蠅似的就往外跑!

雪韌橫臂攔住他,「站住!你想帶她去哪兒?"

「找大夫!"風燭咆哮著,目眥欲裂,「滾開!"

雪韌真想提盆冷水潑到他頭上,好令這頭瘋獅子清醒點,「風燭兄,你能不能鎮定一些!她是被你和月剎給震昏的,身上又沒傷口,大夫怎麼治?"總不能請人家開個壓驚的方子吧!

「你說怎麼辦?"他喘著粗氣,此時腦子一團漿糊,理智早都拋到九霄雲外。

「快回房,用你的真氣給她療傷,固本培元啊!"雪韌差點用竹竿子敲他。老天!此事傳揚出去,豈不讓黑白兩道笑掉大牙?冠蓋滿京華的御前神捕,連最基本的治療常識都要別人一句話一個口令地教,還敢出去混?

「啊,‘對呀!"風燭一拍前額,頓然醒悟,帶著昏迷的人兒匆匆離去!

「風燭兄——」簡直慘不忍睹,雪韌汗顏地一捂斯文儒雅的臉龐,羞于啟齒地再度提醒︰「廂房在東邊!"亂亂亂,關心則亂,也不必亂到這「慌不擇路」的地步嘛。幸虧花凋那個「刁嘴公」被晴川公主纏在翠微宮中,尚未歸來。不然,若被他看到眼前的一幕景象,恐怕早已天下大亂!

正當雪韌胡思亂想的時候,練功房內走出另一名手持墨綠色洞簫的紫袍男子。他陰柔俊美的面容冷若冰霜,眉宇間凝結著千層煞氣,周身上下散發著孤寒幽意,令人望而怯步。

「月剎。」雪韌恍惚地叫住他,溫言道︰「今天斗得過火了。」雖然連累玄齡受傷,但如果他沒及時插手,恐怕到時六扇門會多兩個重病號。

月剎並未回頭,僅僅腳步一頓,簫指四境,「花凋。」而後揚長離去。

雪韌半天才弄清他的意思,不禁「撲哧」一笑。

不愧是月剎,心眼很毒喔!怪不得他們折騰得房間院落七零八落,原來是算準了打今兒個起,該輪到花凋掏腰包,雇人清理六扇門的內務。

呵呵。

花凋,自求多福咯!

他在生氣。

而且,一定是很生氣很生氣。從他那陰鷙的眼神、起伏不定的胸膛,以及濃郁的鼻息完全可以猜得出他此刻已怒火中燒。

玄齡低下頭,不敢直視他犀利的眸子。

有些委屈、有些傷心,明明受傷的人是她,可為何錯的人也是她?既然受傷的人都沒去追究是誰的錯,他為什麼還瞪著大眼呢?

一串串晶瑩剔透的淚珠順著她的面頰,不由自主地滑落。

風燭「啪」地一捶桌子,暴喝道︰「你干什麼吃的?"

半夜被抓來的老大夫嚇得猛縮脖子,「撲通」一下跪倒在地,呼天搶地道︰「官爺,老朽以懸壺濟世為生,一輩子絕不敢坑蒙拐騙他人,更未干過傷天害理的事兒,您……您就行行好,放了老朽吧!"

風燭深深呼吸,克制著即將瀕臨崩潰的情緒,咬牙道︰「該死的要我重復幾遍?誰說你坑蒙拐騙?誰說你傷天害理?我只是讓你給她看看病!"他花了三個時辰才把那丫頭救醒,但她蒼白如蠟的臉色讓他心煩!偏偏請個大夫跟老驢上套一樣蘑菇,打進門開始就跪在地上磕頭。當他是土匪還是山賊?又不是見人就殺的魔頭!

老大夫的山羊胡撅撅,怔愣道︰「病?治病?這位姑娘哪有病啊?"看上去頂多是身子虛弱,吃點補品就好了嘛。

「我說有就有!"

風燭霍地起身來到榻前,一把握住玄齡縴細的腕骨,在老大夫面前晃動,「你自個兒來看,沒病的人會不住流淚?我不管你開什麼方子抓什麼藥,我要她復原!听清楚,我要求立——時——奏——效!"真見鬼!蕭如瑟那個小妖精以前有事沒事就跑來煩他,現在真派上用場了,她卻蹤跡全無!不然,讓她給玄齡扎上幾針,保管百病全消,也用不著在這兒和個食古不化的老頭子窮攪和!

君玄齡被晃得頭昏欲裂、眼冒金星,奈何死活都掙月兌不掉那只巨掌。整整八年未曾見面,她以為在京城任職的人,都該學得謙和許多……即使,他不如雪韌謙恭儒雅,可也不至于像現在這樣虯髯滿面,粗野得像……土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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