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風拂過,侍候左右的伙計頓覺全身僵硬,頭頂幾根孤零零的稻草隨之飄搖。
風燭慶幸沒吃過什麼東西,狠狠地瞪了華衣男子一眼,擺手斥退伙計,挑個空酒壇「 」地猛砸向他那自以為是的臭臉,接著再抄起筷子射向他欲躲閃的四肢——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華服男子保住了自己陶醉不已的臉蛋,但是,那件可憐的衣袍上卻多了一堆密密麻麻的小窟窿!
「風燭!"
「你再多說半個字,我保證你會立刻‘七竅生煙’。」風燭一甩手,雙臂環胸。
華服男子托著下巴哀號︰「你何時變得跟月剎一樣惡毒?"
「對惡人仁慈就是對善人的殘忍。」風燭睨著他,沉聲問︰「死刁嘴,你當著外人的面大呼小叫,惟恐別人不知你的來意?"
花凋露出雪白的牙齒,嘿嘿訕笑︰「失誤,失誤啦。」
風燭悶哼道︰「說吧,你跑出來找我做什麼?"他沒傻到認為一個刻薄刁鑽的男人,會吃飽了撐著跑來跟他套交情。
除非——
「小安子到六扇門喚你我、雪韌和月剎前去欽天監待命。」說到正事,花凋當即收斂起玩世不恭的神態,眉宇間凝結了一股冷冽之色,「他說……是薛公公的意思。」
薛公公?那個後宮娘娘跟前的大紅人?
「一個內侍,竟敢私自調動御前捕頭?"風燭挑起濃眉,不以為然。
「他不是個普通內侍哦!"花凋把玩著修長的十指,「眾所周知,薛公公雖非欽天監的司簿,但他所轄的司禮監位居十二監之首,在後宮可謂權傾四野。呵,就是朝中一手遮天的尚氏兄弟都對他禮讓三分,你說,小小的四品捕頭,他敢不敢調動?"
風燭再灌一口酒,「你的意思是要去了?"
「不然我來找你干嗎?"花凋翻了個白眼,食指一點他的鼻尖,「我鄭重警告你,別在節骨眼上耍牛脾氣,連累大伙。」
「連累大伙?"風燭抹抹嘴唇,抬眼望他,「你擔心的是連累你吧!"
花凋冷冷一笑,不置可否地聳聳肩,「你要這樣子說,未嘗不可。」毫不在乎是否會傷及多年的情誼,更不在乎旁人的看法。
飲食男女,自私點無可厚非嘛。
「月剎已去了?"雪韌溫文守禮,多半不會拒絕;不過,月剎為人心狠手辣,冷若冰霜。若非下聖旨,他絕不輕易走出六扇門的廳堂,更別說去深宮大內見一個不男不女的老太監。
花凋頷首,「不錯,就差你一個。」
風燭落腮的胡子遮掩住了他的驚訝表情,粗糙的指月復摩挲著酒壇的滑壁。忽然,心中涌上一股不祥的念頭,說不清到底是什麼,只是隱約覺得有一場驚天動地的變故將要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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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楚東南坼,乾坤日月浮。
八百里洞庭水域,煙波浩渺,港汊縱橫,漁帆點點,蘆葉青青,歐鷺翔飛于茫茫天際。君山島位于湖中,高低七十二峰,花草異竹叢生,空氣清新。縴雲四卷的湖光山色,猶如丹青水墨,美不勝收。
「趙人遺我剡溪茗,采得金牙爨金鼎。素瓷雪色縹沫香,何以諸仙瓊蕊漿?一飲滌昏寐,情思爽朗滿天地……」綠衣女子輕歌曼吟,放下背後的竹簍,「再飲清我神,忽如飛雨撒輕塵;三飲便得道,何許苦心破煩惱!"縴縴玉指撥弄著面前繁茂的茶葉,一片片嬌女敕的芽蕊,狀若銀針,金黃茸毛包裹其身,細細去聞,淡淡的香味撲鼻而來。
她清秀的臉蛋兒染上一抹紅潤,小心翼翼地摘下女敕芽,放在背簍的夾層內,「碧螺、毛峰、六安瓜片、太平猴魁、廬山雲霧、鳳凰單從……」微閉雙眸,紅唇吐出水靈靈的音符,格外悅耳,「加上咱們自家的‘君山銀針’,呵呵,差不多全了呢。」
這時,遠遠的傳來女子急切地呼喊︰「齡姐!齡姐!你在哪兒啊?"
綠衣女子霍地站起,雙頰漾開甜甜的笑窩。她眺望著漸漸靠近自己所在山頭的一葉扁舟,應道︰「佩兒,往這里劃!"說著一拎裙擺,碎步跑去。
君玄佩以袖試汗,嘟著芳唇道︰「齡姐,你太不夠意思了。也不想想咱們君山七十二座峰,你到哪里去又不告訴丫頭,要找你簡直是大海撈針嘛!"縱身躍上短堤,艷麗的裙袖在風中飄揚,宛若一只驕傲的蝴蝶,嬌俏動人。
君玄齡拉住她的小手,親昵地微笑。
「你平日常到外面闖蕩,四下溜達著玩耍,不見得找我幾次。所以,姐姐我全當自個兒是隱形人,就不驚動你啦。」
「喔?"君玄佩眨眨美眸,戲謔道︰「敢情姐姐是在怪妹子冷落你?"
「莫胡說。」君玄齡一彈她白皙的額頭,「你是君山島的二小姐,言行舉止怎能那麼輕佻?不怕人家笑話啊。」說歸說,臉上的寵溺笑容依舊,沒有絲毫責怪的意思。
「江湖兒女,不拘小節,顧忌太多好累人的!"君玄佩夸張地伸個懶腰,雪白的貝齒咬嚙著涂滿丹蔻的指尖,「齡姐,當今武林除卻西域和南蠻的魔教,在九派八十一幫,四大世家,兩湖島及一險門中,咱們君山島的地位舉足輕重,加之爹娘廣結善緣,可謂佔盡天時、地利、人和,對吧!"
「你究竟想說什麼?"君玄齡好笑地停下腳步,揚眉問道。
君玄佩難得臉上一紅,嚅囁道︰「好姐姐,我可是君山島的二小姐,如果婚姻大事都不能自主,多慘啊。」
「佩兒。」君玄齡微顰秀眉。
「齡姐,听我說完。」君玄佩打斷姐姐正要出口的話,按住君玄齡的縴肩,讓她坐在臥牛青石上,「我前些日子去四川玩,誤打誤撞救了在峨眉金頂賞佛光、途中遭襲的唐門大少女乃女乃,也因此結識了唐門的三公子。」
「哦?"君玄齡慧黠的明眸悄悄閃動,靜待下文。
君玄佩把玩著長長的發辮,興奮道︰「他們邀請我到唐門做客,這段日子,唐門的每個人對我都很好。齡姐,你相信嗎?唐門並不像傳說中的正邪難分,他們只是處事很低調罷了!"不大自在地扭捏一陣,才緩緩道︰「齡姐,不瞞你說,優秀男子我見得也不少,爹爹的威嚴慈愛、師兄們的率性活潑,卻從沒一個——哎呀,我該怎麼說?反正,人家好喜歡好喜歡他喔!"
君玄齡腦子「嗡」地一聲響,嘴唇微顫︰「你說、你喜歡上了唐門的三公子?"
「嗯!"她羞澀地點頭,沒注意到姐姐的神色。
「你怎麼可以喜歡唐三公子呢?"君玄齡難抑激動的心跳,緊抓她的手腕,「你是有婚約的人啊!而且,你和他完婚的日子就快到了!"
「姐姐。」君玄佩撒嬌地摟住她,可憐巴巴地道︰「人家知道自己有婚約,所以才會愁眉不展嘛。爹爹糊涂,雖說當初風家對爹和大娘有救命之恩,但風伯母去世後,君家撫養他這個遺孤多年,已算報恩啦。後來,祝融野叟那個江湖奇人出現,帶走他更是風氏的造化!偏偏你們日夜念著幾百年前的舊時媒妁不放,非要我嫁給他!八年耶!他離開君山島八年,從沒回來看過咱們!誰知他是圓是扁,是胖是瘦?你們讓我糊里糊涂跟一個算是陌生的男人生活一輩子,忍心嗎?"
「不準這樣說。」君玄齡搖搖頭,無法苟同,「風大哥的父親和爹是結拜兄弟,當年風伯父為掩護咱爹娘回中原而死,婚約既是風夫人生前的遺願,絕不能說說就算。君子一諾言金,咱們豈能言而無信?何況,風大哥曾捎信告知咱們他在京城任職。音信未斷,說明人家並未忘記君家,興許職責在身,他沒空回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