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眼中的關切令她莫名一惱,也不知是氣自己還是氣他,她拿下譜架袋,怒目看他。「你到底想要怎麼樣嘛,這樣做有什麼意義?」
半垂深眸看著她氣呼呼的臉蚤,他緩聲說︰「我沒想過什麼意義,就是想離你近一點而已。你不原諒我沒有關系,讓我可以看著你、偶爾可以陪著你就好。」
那憂郁的樣子,教她差點心軟。她憤怒地抬起下巴,雙眼晶亮。「我才不要讓你看!」說完便懊惱。這麼孩子氣的話居然就從她口中說出?見他詫異後笑了起來,她瞪他一眼,拎著譜架袋朝禮堂跑去。
她不止一次回想,她那句話到底是拒絕,還是撒嬌?當她在台上演出,目光不經意掃過坐在後面的他,見他兩手抱胸頻頻點頭打瞌睡時,她不禁又想,他今早到底多早上來的?他昨夜睡眠夠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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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台北時,剛過七點。校方給他們備了餐盒,最後大家決定省經費,不另找地方吃飯,蘇鈺唐把車子開回酈姐家。
「他們要怎麼回去?」蘇鈺唐交回車鑰匙時,看了看坐在客廳的團員。
「大部份都是家人會來接,如果不能來接,陳大哥會送,不過我先生在啦,萬一真有誰的家人不方便來,我讓我先生送,你就別忙了。真的很謝謝你,還麻煩你一天。要不是得接送孩子,我就自己送團員們下去了。」酈姐忙道謝。
他笑了笑。「別客氣。玥心在這里受大家照顧,我出一點力是應該的。」
「什麼出一點力而已!你每個月都捐一萬給我們當經費,真的很感激。」
他抿嘴微笑,說︰「捐款的事還是一樣別讓她知道。」忘了什麼時候開始捐款的?好像是決定和她結婚後,一天突然想起她提過樂團經營困難,他便開始固定捐款,也是那時就交代酈小姐別讓她知道,當時也許就是因為愛上她才做了那樣的事,只是那時還不知道自己愛著她。
「改天上來我請你吃頓飯。」
他搖首輕笑。「我能不能把那頓飯錢要求折現,然後捐出來當樂團經費?」
酈姐哈哈笑。「這麼為樂團設想,玥心真是好福氣。」
埃氣?她對他除了怨氣還有什麼?他苦笑一聲,說︰「那我先走了。」
「走?玥心不回高雄啊?」酈姐回身看了看。「人呢?有沒有人看到玥心?」
「好像去廁所了。」有誰應了聲。
「去廁所啦,你……啊,出來了。」酈姐瞧見人從里頭走了出來,喚道︰「玥心快點,你老公等你呢。」
童玥心呆了幾秒,望向那人的面孔時,有幾分不自在。「那個酈姐,我——」
「走吧,時間不早了,我明天要看診。」蘇鈺唐將她擱在牆角的大提琴往肩上一背,兀自推門而出。
「欸,你——」見大家目光頻頻探來,她氣惱地脹紅了臉,道再見後追了出去。「蘇鈺唐!」在他彎身坐進車里時,她喊住他。
蘇鈺唐一手搭在車頂,站在車門邊看她,黝黑的瞳仁亮亮的。他心里有點雀躍,為了她喊了他的名,還是帶著脾氣的,這樣的她,好過那個疏離喚著蘇醫師的她。
「你……我的琴還來!」一整天大家話題繞著他們轉,她不氣那些團員大哥大姐,就氣這男人和氣自己。他做這些又何必?而她干嘛非要在意他做了什麼?
「玥心,你忘了你們的餐盒。」酈姐追了出來,遞了兩個紙盒給她。「怎麼還不上車呀?」
接過餐盒,童玥心看看他,又看看酈姐,硬著頭皮說︰「要了。酈姐再見。」
將車子開上路時,蘇鈺唐趁紅燈時側目看她。「要不要吃飯?」
「不要。」她看也不看他。
又是一陣沉默。
綠燈時,他低低輕嘆,緩緩踩下油門。是不是真到盡頭了?好像做什麼她都不開心,難道真要永遠不往來她才會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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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開到她住處樓下,才停妥,她車門一開便繞到後頭,拿了她的琴後,車門一關便頭也不回地開門上樓。
童玥心的心里其實一片混亂。他那一聲低嘆攪得她心酸不已。她也不是要這麼絕,可他之前的欺騙讓她每每想起總是又怨又憤,她全心全意換來的只是他的欺瞞,她還能再信他嗎?
她呆坐在客廳,直到肚子叫了幾聲,才起身幫自己下了碗餛飩面。吃飽沐浴後,看了點新聞,上床前看了眼鬧鐘,時針逼近十一,也不知他到哪了?
熄燈時一個念頭突然而生,很莫名其妙的,她卻無法不理會那瘋狂的念頭,她起身戴上眼鏡,快步下樓。昏暗樓道間,差點踩空,打開鐵門那剎,胸口涌出心酸的溫柔。
她呵口氣,繞過就停在門口的那部車,定在駕駛座旁,看他闔著眼,睡沉了。車子熄了火,車窗降下三分之二,就這樣吹著冷風,也不怕感冒?
探出手,緩緩靠近,就在觸及他臉龐時,又將手收了回來,她啃著拇指,猶豫半晌,還是拍了拍他臉頰。「蘇醫師蘇醫師。」
喚了幾次,才見他眼皮動了下。
蘇鈺唐眨了眨眼,還迷迷糊糊的,他微眯著眼看她,初醒不設防的模樣有些孩子氣,眼角帶著疲憊的神情她怎麼看就是怎麼不忍心。再怎麼說他也是為他們忙了一天,她要為私人感情而對他的安危不聞問?要是讓他連夜開車回高雄,路上出了什麼事呢?
「你一直在這里?」她微彎身子看他。
「嗯?」他有些恍神,捏捏眉心稍醒神後,看見是她,有抹不自在和被發現的心虛,他垂眸,道︰「嗯,睡了一會,要走了。」抹了抹臉,手模上車鑰匙。
所以晚餐到現在還沒吃?童玥心考慮兩秒,說「你上來吧。」
他以為自己听錯,正要轉動鑰匙的手一僵,望向她的眼神是不敢置信。
「干嘛?听不懂國語?還是不想上來?那……那算了。」見他直勾勾盯著她,她微惱地轉身就走。
蘇鈺唐喜出望外,開門匆匆下車。「玥心。」
已繞過車頭的她止步,但沒回首。「再不跟上我就要鎖門了。」
第10章(1)
「你晚飯沒吃吧?」進屋時,她對著剛進門的他問。
「嗯。」本來想休息一會就走,沒想到真睡著了。
看了他一眼,童玥心徑自進房,再出來時塞給他一條浴巾和一條毛巾。
「去洗個澡。不過我沒有衣服給你換,你恐怕得把身上那套再穿回去。浴室在最里面。」低著眼不看他,又說︰「給你下碗面,洗完出來吃一吃,免得被人說我們樂圖都虐待志工,以後征不到人幫忙看怎麼辨。」
轉身步入廚房,簡單下了碗干面,淋上前天鹵的香菇肉燥,又煮了碗餛飩湯,端到客廳時他正好擦著頭發走出來。
「我一個人吃都很簡單,你要是吃不夠說一聲,我再幫你下些面條。」她走了過去,見他愣著,一只手掌還貼著蓋在發上的毛巾,她伸手。「毛巾給我。」
他反應慢了好幾秒,才把毛巾遞給她。
「謝謝。」她拿了就走,他一把握住她手腕。
「玥心,我……」
被握住的地方很暖熱,她卻像是被燙著般地甩開他。
「你……你快吃,等等面涼了就不好拌開,我去幫你拿被子。」
盯著她轉進房里的背影,蘇鈺唐垂眸看了眼被甩開的手掌,眼眸潮濕,懊悔兩字已不足以形容他的心情。
如果不是他惡劣,他現在就可以如她那時南下到高雄陪他時一樣,他會抱著她,坐在他寬敞的客廳看影片,或者可能他在計算機前寫醫美專欄文章,她就在一旁繞啊繞,開玩笑地吵著他問他一共模過多少女患者的胸部……那些片段的美好、有趣,都只能留在日後反復想起而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