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擋什麼擋啊?!你不知道那是闢邪神劍嗎?!它縱有再強大的靈力也只能對付你們這些死魂,或是施展在我們妖靈上,它傷不了你身前這個活生生的孩子,你自作聰明什麼!」酆燁身形落在巫香蘭身側,壓不下怒氣,暴跳如雷。
巫香蘭苦笑一聲。「那怎麼也不早點說,害我……」喉間一抹腥苦,一股濃濁的什麼擠壓著喉管,惡心感頓生,她張嘴,「嘔」地噴出一口黑血。
「香蘭姐姐……」邱品晏轉頭看著那唇角溢出黑血的她,又驚又怕。
她松開孩子,才發覺自己兩臂內側衣物微有燒灼痕跡,想來是方才抱住品晏時,被他陽氣所噬。「沒、我沒關系,你、你進屋去看阿嬤……」嘔,又一口血。
「巫小姐……」邱國彰見她如此,也不知如何是好。
「看我貢獻這兩口血,你……你別再激我師父了……」她喘了口氣,隱忍不住那直往喉間冒的那惡心感,又接連嘔了好幾口,感覺左肩微有濕黏意,她低眼一看,才後覺地發現肩上濕了一片黑。所以剛才看到的那個是劍氣啊?
她好熱好熱,又覺得軟綿綿、輕飄飄的,眼皮發沉,感覺要睡著了……萬一睡著了,會不會就醒不來了?傷她的可是闢邪神劍,她親眼見識過它瞬間散魂于無形的靈力的。可醒不來好像也沒什麼不好,她至少知道當鬼是怎麼回事、引魂是怎麼回事,她還去過光明聖地呢,但師父呢?她還沒跟他說上話,好歹她、好歹她是真喜歡他的啊。
陽世時,她沒喜歡過誰,死後遇上了他,就這麼對他投注了情思;好像沒有很深刻,卻又覺得自己意外落水是為了遇見他,她也想見他最後一面,怎麼就他不來關心她?氣她攔著他、壞了他的事嗎?
「師、師父……」開口欲喚那人,才覺氣息這般弱。
「能不能別再說話!啊?!」酆燁怒氣不減,沉著臉色撐起她背腰,另一掌欲貼上她泌血的左肩時,紫袖探了過來,他反手一握,掐住那紫袖下的手腕。
回復清雅面貌的鐘靖不理會酆燁的目光,只攬過巫香蘭,單掌覆上她左肩,僅輕抹過那滲血的傷口,那傷口竟奇異似地密合,再不見傷了。
他托起她腿膝,將她抱起。他低眸,看著懷間女子緊蹙眉心模樣,目光一爍,面上仍是涼薄色。「我的徒弟,不勞妖王費心。」
耳畔有那道她極敏感的低沉嗓音,巫香蘭眨了眨眼,揚睫時見著男子秀逸卻冷肅的面貌,眼淚隨即滾了出來。「師……師父……」她含淚輕嚷,極委屈似的。
頸邊有柔軟氣息,鐘靖僵了一下,低眸看她。「不會有事的。」劍氣雖不至讓魂散了,卻得承受猶如刨心蝕骨的劇痛。
「可是好……好痛……」體內發熱,火燒似的,她臉頰無力地朝他肩窩蹭了蹭,濕涼淚花落在他頸上,睫輕抬,見他還是面目罩寒,她難受地又說︰「你、你就別氣我了……」她歪了歪腦袋,淚水蜿蜒在他脖頸上,痛得身子直發顫,他清冷面色似是裂了道縫,抽緊了下頷。
他目光深黝,爍了爍後,便以指尖捏住她下巴,俯唇,貼上她的嘴,渡了口涼氣。巫香蘭只覺唇上一涼,有一股寒氣鑽入口腔,順著喉管滑落月復間,全身頓感舒暢,她眉心一松,只感倦意襲來,便沉沉睡去。
見她舒緩了些,鐘靖五官稍軟,抱著她旋身欲走,卻和四道方落下的身影對上目光。
「這……閻君,我們莫不是來晚了吧?」趕來的福德神見鐘靖托抱著巫香蘭,白眉都擠在一塊了。
稍早時,他隨著鐘將軍身後過來,見他與妖王纏上,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好下一殿,將所見情況與閻君道個明白後,閻君立即將範、謝將軍找了來,一道隨他過來,怎料趕來是這局面,那巫香蘭該不是……
「阿靖,你……」黑衫男子疾步上前,看了看他懷間女子神色。
「老蔣,看看你的愛將。」說話的是酆燁,他見著黑衫男子,便踱步過來。
被酆燁喚作老蔣的黑衫男子未看酆燁,只沉聲下俞令︰「無常使者,速速將邱國彰押回一殿,本王要親自審問。」見那一白一黑的身影將手銬和腳鐐套上邱國彰時,又道︰「先找文判拿生死簿,一並送一殿。」
眸一抬,黑衫男子看著酆燁。「妖王,你不該插手介入邱國彰之事,管好你的妖界便是。」
「他娘的!」酆燁面色一變,陰驚地瞪著一殿閻君秦廣王。「蔣子問,你把我利用完了就翻臉啊?你以為我愛插手你們陰曹的事?我呸!要不是那邱國彰的母親對我那些花子花孫有恩;要不是柳月華那魂是我凝的,我舍不得我當年耗去的那些法力,我才懶得管!」
「你——」黑衫男子瞠目。「滿口粗話。」明明就是個俊秀男子。
「粗話?」酆燁狂妄地笑了聲,搖著摺扇。「老蔣,可別忘了當年你是怎麼求我救柳月華的!至于滿口粗……」他輕佻地低聲笑,意有所指。「你不就喜歡粗嗎?」搖搖摺扇,身形隱去。
黑衫男子面孔青紅交錯,指節捏得喀喀作響。
「香蘭是月華?」驀地,響起一聲冷涼的問話。
鐘靖將適才那兩人的對話細細深究一遍,再往前推回溪邊初遇香蘭,土地對他說過的話,接著追捕白金發那晚遇上酆燁,他曾對著香蘭說「原來是這模樣」,當時他還納悶酆燁的出現;再有,若干年前,閻君讓他看的那盆木蘭,她身上的冷香,還有她和月華鎖骨上都有紅痣……他垂眸看著懷間女子,候著其實已了然于心的答案。
「是,她是月華轉世。」黑衫男子看著他,平靜道出。
鐘靖只是閉上眼眸。若說香蘭現在受的是刨心苦,那他便是椎心痛。原來真是月華,他卻曾經以為她流露出月華的姿態是故意,以為她是有目的的接近,還為此親手掐她脖頸……
展眸時,他吹了聲哨,只听聞一道嘶鳴聲,就見那通體漆黑的烏錐馬出現在他身前。他抱著巫香蘭上馬,輕扯韁繩後,便是無影無蹤。
「他生氣啦?」福德揉胡,看著那大將軍消失的方向。
黑衫男子苦笑。「怨我沒讓他知道月華轉世投胎一事吧。」
「閻君也是為了他好呀,就算他知道轉世在哪又能如何?還是陰陽兩隔嘛,看得見模不到不是更心癢難耐嗎!再者,天機怎能隨便泄露?讓他冷靜下來,他會知道閻君是為他好。」想起了什麼,福德一頓,紅著老臉問︰「敢問閻君,您和那妖王似是很有……交情?」
「你說酆燁那家伙?」黑衫男子面色大變,臉皮燥熱,見面前福德神滿臉通紅,他粗聲道︰「你臉紅個什麼勁?!交情?誰跟他有交情了!」黑袖一甩,不見了。
埃德頓了一頓,模模熱臉,喃道︰「我臉紅了嗎?他自己不也是臉紅……是說……怎麼大家都喜愛這樣噗地就不見?唉……」嘆了聲,轉身欲走,一道小身影擋在身前,還掛著眼淚。
「我爸爸呢?」邱品晏回屋看過女乃扔,再出來時卻已不見大家,他皺著哭紅鼻的臉,可憐地問。
意外這孩子看得見他,愣了半晌,他才道︰「去地府了。你也別難過,先前我們大家都在找他,是一定的程序,他現在去到閻王面前把事情說清楚,閻王會公平審判的。走吧,既然你看得見我,也听得到我說的話,那事情就好辦了。現在你家里沒了經濟來源,你去找里長幫你申請低收……」拄著拐杖,他邊說邊和孩子往屋里走。他想,他是這一區的土地,這里的鄉親他有責任,這孩子往後的生活,他得多留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