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你安好,我心中再無牽掛。」他冷靜的說道,手腕暗中動了一下,空蕩蕩的提不起力。
她若沒死,後患無窮。當日鐵衛的警告在耳邊響起,風靜海不由得打了一記冷顫。
「再無牽掛?哈哈哈……」她仰頭大笑,臉龐因那痛入心骨的狂笑而顯得陰鷙。「說得好!也只有你能面不改色的說出這種話。」
她踏上前,臉龐逼向床上動彈不得的他,縴手輕撫著他略顯蒼白的俊容,沙啞的說道︰
「誰會想得到,這麼俊雅的容顏,卻有著一顆無情的心呢?」
她說話的同時手一緊,指尖捏入手心肉里,頓時紅血沿著手形滴落,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像被踐踏的心。
面對她狂放熾熱的氣息,他沒有轉臉避開,深潭似的眸子凝視著她,沒有掙扎,沒有辯解,卻涵蘊著不易察覺的、無比深厚的憐惜。
她湊在他的頸間,說道︰「做為一個忠臣的立場,你是對的,毫不留情的掃除危害主上的異己;但做為一個家人、師長,或者……」
她冷嘲了一下︰「未婚夫,你卻太過殘忍。」
他仍是一語不發,定定的凝視著她,沒有說出半句辯解。
她突地伸手探向他腰間,五指疾張,扯斷了系在腰上的銀帶穗結,紫色衣袍頓時開敞,露出結實的胸膛。
「你——」他眼中閃著詫異。
她沒有再對他進襲,反而一件件褪下自己身上的衣衫。「一刀殺了你,未免太過便宜。」
她的聲音此刻听來格外的森冷,令人不寒而栗。
在竹簾透進的稀微柔光下,可以看見她勻稱結實的長腿、引人遐思的腰間曲線,以及,從未在人面前展露過的,美好的胸脯。
她外表雖強悍,卻仍擁有令所有男人克制不住的優美胴體。
「紫瓏……」那一直冷靜的黑眸,終于出現了起伏。
她半回過身來,側彎的腰背像柔曲的白綢,露出背上暗褐色的刀痕。「看到我背上這道疤了嗎?它提醒我曾經愚蠢的真心。」
她赤果的走向他,撩人卻又危險。「你要天下,我將天下給你,卻換來背後一刀。」
她俯子,朱唇微張,在他肩上印下深紅的齒痕,低喃道︰「這是你欠我的——終身之約,白首之誓。」
「紫瓏……」他黑發披散在竹榻上,衣衫開敞,隨著她唇齒間的磨嚙,他身子不禁一顫。
他連忙深吸了一口氣,強自壓抑升起的,穩住心神的說道︰「你會後悔的。」
「哈!後悔什麼?」她諷笑了一聲,黑發半傾灑在他臉上,水眸淡睨,傲然中更顯媚惑。
「和你一起生活了十年,我再了解不過了,你外表溫雅,骨子里卻比任何人都來得高傲。」
縴手魅惑的輕撫過他的胸肌。「從來不近的十三王爺,只有違逆你的意願、撕毀你的自尊,如此才能盡情的折磨你。」
風靜海臉上閃過一絲黯然,緩緩的說道︰「你如此做不是在折磨我,而是在傷害你自己。」
「是麼?」她嬌軀伏在他身上,手肘支著他的胸瞠,懶洋洋的說道︰「你應該知道,我天生頑劣不馴,從來不知道什麼叫做後悔。」朱唇覆上了他。
他幽幽的閉上了眼。
「啊!……」一聲淒厲的叫喊,在山谷中听來更令人心驚。
那叫聲,充滿了絕望和深深的無力感,那激烈的吼聲,仿佛不像出自人類,而是野獸負傷的嘶喊。
從小屋內沖出來的,是衣衫不整的紫瓏,只見她胸脯上下起伏,劇烈的喘息著,頭發披散,臉上神色灰敗如土。
身上披的淡紫外衫遮掩不住她胸前的赤果,她赤著雙足,外衫下未著一物,顛顛倒倒、狼狽不堪的走向山谷邊緣。
「哈……」她在山崖上停了下來,仰頭狂笑著。「與君同一身,根本就無心于我,如何能同一身呢?」
如何能同一身……如何能同一身……
山谷中回響著她絕望的吶喊,那發自心腑的痛楚和悲哀,令人听了不禁鼻酸。
「哈……」她跌坐在地,不住的大笑,笑得野、笑得狂、笑得嘶聲,笑到最後變成了哭聲。
「紫瓏。」男性體溫的外袍披裹住她半果的身軀,她回頭,望進他深幽的眼眸。
「你早算到,就算我如何的恨你,卻沒法傷害你,對不?」她苦笑,眼淚沾濕了發絲,粘在臉頰上。
風靜海沒有答話,修長的手輕輕為她系上外袍的衣帶。
「我早該想到,逼婚是個糟透了的法子。」她自顧自的說著。「你溫雅卻又高傲,眼中從來沒有任何女子。」
他伸出手,輕憐的將她的長發拉出衣衫之外。
「而在你眼中,我只是能征善戰的破軍星,卻不是女人,對嗎?」她輕聲說著,泛著淚的眼眸望著他。
他輕柔的撥開她頰上的發絲,仍是沉默不語。
「我能忍受不被當作女人,但我不明白的是,為何你……」她停頓了—下,沉痛說道︰
「你竟然下得了手。」
風靜海的手停在半空中,臉上閃過一絲痛苦的神色。
「我向來認為,只要能得勝,用點手段是必要的;但,殘害自己的家人,這種事,我是決計做不出來的。」
她緩緩的站起身來,聲音轉為冰冷︰
「你知道嗎?人的心是肉做的,不是鐵鑄的。」身上仍披著他的外袍,她邁開大步,毫不留戀的離去。
望著那逐漸遠去的身影,風靜海終于開口︰
「我當然知道,人心是肉做的。」
胸腔襲來一陣難以忍受的刺痛,他掩袖劇咳,過了好一會兒才止住。
低頭一看,殷紅染黑了紫袍衣袖。
第八章
「善戰者,致人而不致于人,西陵紫龍是也。」西陵的兵略評論家如此稱贊她。
三年前她詐死,誘出敵國的將領主動進攻西陵,然後再奇兵突出包圍,將之殺得落花流水,東莞從此一蹶不振,不敢興兵再犯。
當代韜略家無不對這位女將軍大感驚嘆,以奇才稱之;而她獨樹一格的用兵手法,己被冠上「奇幻」之名,自成一家,成為諸武將研究的範本。然而,卻沒有人知道,三年前稍顯奇怪的詐死,究竟真是為了誘敵,還是另有原因?
紫雲關前,北風颼颼的吹過大地,卷起了波浪般的黃沙塵土。放眼望去,夕陽西斜,西陵軍營中冒出裊裊炊煙,想來士兵們正在預備晚餐。
蹄聲達達,青色駿馬一陣風似的卷進營中,只見馬上女子一勒韁繩,胯下坐騎頓時昂首長嘶,蹄起人立,前一刻還在飛奔馳騁,現下居然說停就停,勒定立在主帳之前,這等精妙騎術,即使是騎兵將官也不禁心下佩服。
「將軍。」一名馬夫走上前去,恭敬的行禮。
她足一蹬,輕巧的翻身下馬。雖然一身盔甲,但下馬之際卻是身輕如燕,絲毫不顯沉重,舉足旋身之時透出一股說不出的優雅和沉穩。
她將韁繩交到馬夫手上,馬夫一手扯住轡頭,牽馬回槽,她朝各隊士兵走去。
西陵士兵見狀,莫不收緊下巴,挺直了腰桿兒站立。她背負著手,從各隊伍前踱步而過,青色的戰袍隨著腳步起伏,清朗但不失威嚴的聲音傳喚道︰「風之隊。」
「在!」風隊的小隊長隨即出列大聲應答。
「雷之隊。」
「在!」
「火之隊。」
「在!」
如此一列列的點將過去,小隊長的唱答聲此起彼落、高高低低,有男聲也有女聲。女子從軍在西陵國並不稀罕,只不過似紫瓏這般兵略奇才,不論男女,皆是百年難得一見了。
待全部點名完畢,她的腳步停了下來,問道︰「有誰看見欽差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