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看我的猛虎出閘!」紫瓏一拳朝笑得像朵可愛小菊的好友頭上揮了過去。
這些日子以來,她為了不再受欺負,認真的在飛霞府學習武術。平日有武功不凡的好友過招,再加上風靜海偶爾有空也會點撥她幾招,益友加上名師,她進步神速,已非當日讓人欺侮的角色了。
兩人打了起來,小拳小腿掃得風聲呼呼,煞有介事,斯文的梅鳳書則是攏著衣袖,面帶微笑的站在一旁觀看。
紫瓏打了個過癮後,便一在樹根上坐下,隨口說道︰「梅,過年時來風府玩吧,那家伙不在家。」
她口中的那家伙即是她的收養人。
「哪個風府啊?」風靜菊又著腰不服氣的說道︰「我家也是風府哩!咦?靜海王爺大過年的不在家嗎?」
「他常不在,誰管他跑哪去了。」她故意擺出一副毫不關心的神情。
梅鳳書略感詫異的說道,「紫瓏,你難道不知十三王爺領兵出征了嗎?」
「無情的家伙!要上戰場怎麼不通知我一聲,」她叫嚷的跳了起來。「我也要去瞧瞧,嗯,叫譚生帶我去。梅、菊,過完年再見!」轉眼已經跑得不見蹤影了。
風靜菊見她說走就走,毫不留戀,便向溫文的好友埋怨道︰「梅,你覺不覺得紫瓏喜歡戰場甚于我們兩人啊?」
「應該是說她打心底喜歡十三王爺吧。」梅鳳書臉露微笑。「只是她自己好像不知道。」
西陵主帥帳內,放著兵圖的桌前是身穿紫衣戰袍的修長青年。
他手邊放著擦痕累累的銀鳶盔,眼楮注視著適才以朱筆畫出的敵軍兵力分布圖,眉峰聚攏,自語道︰
「為何仇烈陽沒有出來迎戰?難道他另有奇策,還是出了什麼事……」
「用虎翼陣好不好?」一張小臉從帳幕後露了出來。
「紫瓏,你怎麼來了?」他站起身,面露詫異之色。
「爺,紫瓏吵著要來看您帶兵,我只好將她帶來了。」一旁的譚生無奈的說道。
「胡來、胡來!怎麼可以帶孩子上戰場!」風靜海連聲責備,接著轉向收養的頑皮女孩,正色說道︰「紫瓏,你馬上乖乖跟譚生回去,這里不是小孩兒玩耍的地方。」
「不要啦!我要看打仗!」她扯著他戰袍的衣角直嚷著。
「听話,回去!」他擺出父親的臉孔。
「不要!」
「回去!」
「不!」
風靜海拗不過她,只得嘆口氣。「好吧,」長臂一伸,將她抱起,說︰「明兒個就帶你去戰場上瞧瞧。」
「好耶!好耶!終于可以上戰場了!」她歡欣大叫,圍著一身盔甲的他手舞足蹈了起來。望著她雀躍的背影,他意味深長的說道︰「早一日讓你看清沙場的殘酷也好,現下想要後悔還來得及。」
第二天,風靜海果然履行諾言,帶著她一起上馬,出了軍營。
青騁馬載著兩人,達達的步上了一座小山丘,從那兒可以俯瞰戰場全景。
「附近恐怕還有東莞士兵,你千萬別亂跑。」風靜海將她抱下馬來,大手輕握了一下她瘦小的肩,叮囑著。
「好!」她大聲應著,一下馬,立即興奮的轉頭四望。
入眼卻是一片灰慘慘的大地——尸肉模糊,發出陣陣令人作嘔的臭味;焦火夷地,將原本翠綠的大地容顏燒成丑陋不堪的死土。
原本興奮的心情被迷惑所取代,剎那間她呆了。
那不是幼小的她所能了解的世界。
「唉,同在一塊大陸上的西陵和東莞,到底是為了什麼而長年交戰呢?開疆擴土,侵略鄰國,說是為了國家的富強、後代子孫的驕傲,然而,征戰使國力疲乏,又如何富強得起來?在戰爭下成長,兩國的孩童又如何能了解何謂真正值得驕傲的生命呢?」
身旁傳來風靜海黯然的話語,她不覺轉頭望向他——
修長的身子立在山丘上,風吹著他身上的戰袍,他的側臉顯得剛強而寂寞。
而在他的眼中,她看到了深沉的悲哀。
不知為何,看見他黯然的神情,她的心口仿佛讓人打了一拳,悶悶的有些疼痛,卻不是為了自已。
此刻在她身邊的男子,雖然武勛彪炳,卻不喜歡上戰場;雖然天賦奇才、位高權重,被尊為西陵第一人,卻不快樂。
他不快樂,她就是知道。
雖然她不懂他剛才說的話,也不明白他為何悲哀,小小的心坎卻涌出了奔放的情感,熱呼呼的,像冬天的烈火,想掃去他眉間的深愁,撫平他臉上的蕭瑟。
她見過風靜海的很多面貌,每一張臉都很精明、很強,但此時卻是脆弱無奈的他,贏得了她出自真心的好感。
她突然撲向他。
小手從後緊抱著他的腰,她仰著頭,以稚氣的堅定說道︰「等我長大,代替你上戰場。」
淡漠的男聲從上方飄來︰「你不怕死嗎?」
她信心滿滿的說道︰「我很強,不會死的。」
「真是個麻煩的孩子哪。」風靜海伸手輕模著她的頭,眼眸望著遠方,輕聲說著。
小手仍緊緊的抱著他的後腰,臉埋在他的戰袍里,鼻端聞到混著男性汗水和塵土的味道,心中忽地有了從未有過的、好踏實好踏實的感覺——有了家人的感覺。
她是讓人丟棄在街頭的孤兒,出生以來,只想過如何填飽肚子、如何活下去,只認真考慮過身邊的安危、自己的一切。然而現在,這是她頭一次深刻的感受到他人的心情,而這股感動,使她內心產生了一股純真又直率地沖動,想為他做些什麼。
仰頭看著依然遠望天邊、沉默不語的風靜海,莫名地,一道不可抵擋的強烈意念竄入她的心中——她要保護這個堅強卻又脆弱的男人。
她暗自下了決心。
不久,天起了霧,漸漸的籠罩了山丘,只見一大一小兩道身影,在霧茫茫中佇立著,良久衣久……
第四章
十年後。
一條青色的人影高踞山頭,眼光緩緩的巡視著無邊無際的大地。
「他」胯下是四肢矯健的駿馬,一身青甲戰袍,身形削瘦,凜凜英姿中帶著一般武將少見的縴柔。當他轉頭環視四方時,頭上的銀鳶盔在夕暉映照下閃過一抹燦目銀光。
而在不遠處的山拗里,隱伏著兩騎人影,正低頭竊竊私語。
「他女乃女乃的,這回一定要宰了這臭小子!」一名糾髯大漢緊盯著山頂上的人影,說話時牙齒咬得格格作響,仿佛有不共戴天之仇。
「好不容易逮到他出來巡視,咱們一起上,把他的頭割了回去做燈籠。」另一名漢子以衣角抹了抹手中的大斧,語帶興奮的說道。
這兩名大漢就是乃蠻族的族長烏都霸,以及他的副手呼呼的,他們已經在此地埋伏了三日三夜,等的就是那名青甲武將落單的時候,好一擁而上,把他作掉。
而此時高踞山頭的西陵武將,不知是否湊巧,面盔下的秀美薄唇勾起自信的笑。
「對付這奸猾的小子,不必講啥一對一的英雄氣概。」烏都霸咬牙切齒的說道。
這名讓他恨得牙癢癢的青年將軍,正是著名的武將西陵紫龍。
話說三個月前,西陵國舉兵來犯,烏都霸一听說領兵前來的是個年僅二十的青年將軍,忍不住「哈、哈、哈」的大笑,說︰「西陵國沒人了嗎?居然派個乳臭未干的小子來。」輕蔑之意,溢于言表。
不料,這「乳臭未干的小子」,以一支僅五千人的軍隊,今天奇襲掃去他一萬,明天劫營踹去他八千,以寡擊眾,聲東擊西,三個月下來,打得他堂堂三萬大軍至今只剩下稀稀落落的五十人,落到個狼狽不堪的地步,叫他怎能不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