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你了。」溫柔的嗓音,一只白皙的手伸到她面前,遞過來一條干淨的手巾。
她抬頭,看見面前立了一名俊麗少年,大約十五、六歲左右,身上穿著寬大的書生袍,縴瘦秀雅,只見他笑盈盈的望著她。
她盯著少年半晌,突然伸手捏了捏「他」的臉頰,笑道︰「你是女的。」
只見那俊麗少年破顏而笑,說︰「真聰明,你是第一個識破的。」
「對啊!當初我就沒看出來。」頭頂傳來銀鈴般清脆的笑聲,她抬頭,看見樹稍上一雙白緞鞋晃呀晃的。
只听見那俊麗男裝少女笑道︰「菊,別頑皮了,下來吧。」
樹上那女孩仍悠哉的晃著雙腳,說︰「我早就看那些家伙不順眼了,可是礙于同是王族,不便出手修理。喂,新學生,你叫什麼名字?」
紫瓏仰起頭,大聲說道︰「你先下來,我沒看到人,不會隨便報名字的!」
「果然是靜海王爺看中的人,精明得很哪。」話聲未了,一名身穿月牙白宮裙的少女輕飄飄的落在她眼前,落地時連—點灰塵也沒激起。只見少女年紀和她相當,容貌雖尋常不起眼,但滿面笑容,甚是可親。
她見那少女如此身手,不禁吃驚的張大嘴。
那秀麗男裝少女見她如此神情,便好心的解釋道︰「別在意,她天生武學奇才,與眾不同,我跟你一樣也是不會武的。對了,听說你叫紫瓏?」
「嗯。」她點頭承認,不知為何,听那溫沉的男性嗓音每日如此喚她,她也就逐漸習慣,不再排斥了。
「紫瓏?原來十三王爺把自己的服色給了你啊,真稀罕哪!」那名身手不凡的少女有些詫異的說道︰「他在王族中是出了名的不近,我以為紫色到他身上就會斷絕了呢。」
「紫色斷絕?什麼意思?」她一臉困惑。
「西陵王族每一支都有自己的服色,像我家就是不起眼的月牙白,」少女比了一下自己身上的宮裙。「而十三王爺是聖君之下最尊貴的紫色,全朝廷只有他能穿紫色的袍服喔。」
她听了,低頭瞧瞧自己身上的淡紫衣裙,心中有股奇怪的感覺。難道他真把她當作傳人?
少女換了話題︰「你很本事啊!一點武功都不會,還能把那群神氣的家伙整得東倒西歪,難怪一向自視甚高的十三王爺會收養你。啊,還未介紹呢。」
這小泵娘轉換話題甚快,馬上一比那俊麗少女,說︰「她姓梅,是從東莞國來求學的。至于我嘛,叫做風靜菊。」
紫瓏一听,忍不住叫道︰「等等!你的名字怎麼和他如此相像,只差一個字?」
少女笑道︰「什麼他呀他的,真沒禮貌,你不是應該稱呼十三王爺為義父嗎?」
她哼了一聲,說︰「那家伙想做我老子,再燒十輩子香吧。」
少女听了咯咯的笑,手伸進腰間小袋,抓了—把瓜子出來。「知道他們為何要欺負你麼?要不要吃?」
紫瓏聳聳肩,說︰「無聊吧。」從新認識的朋友手中接過瓜子,啪的撥開殼,往空中一丟,瀟灑無誤的落入口中。
「他們非常嫉妒你喔。」名叫風靜菊的少女一邊磕瓜子,一邊說道︰「因為你是十三王爺的義女……」
「我不是那家伙的義女!」她火大的抗辯。
「好啦好啦!不是就不是。靜海王爺仍然未婚,西陵國中不知有多少貴女想穿上他那身紫哩,你卻不屑一顧。」
風靜菊續道︰「你知道嗎,十三王爺可是咱西陵王族的傳奇人物喔!據說他三歲識字,八歲就下筆寫策論,十五歲時匿名參加制舉大考,得到甲榜第一。但他身為王爺,若以官階來算,和一品侯相當,但新科狀元最多只能封到四品,著實讓當時的禮司傷透了腦筋。嘿!真想看看那些大人們苦著臉的模樣。」說著又咯咯的笑了起來。
「至于武功方面,那更是不用說了。咱們西陵王族尚武,不論男女都是從小就開始習武。听說他十六歲就披掛上戰場了。先帝還在世的時候,他就已立下不少戰功。我嘛,同樣是‘靜’字輩的,跟靜海王爺比起來簡直是廢物,一看到兵書就開始頭痛……喂,下回兵法課的考試你要幫我喔。」
「好啦好啦!」紫瓏急欲多加了解撫養人的一切,忙連聲問道︰「還有呢、還有呢?」
「還有啊,听說他的武功相當精湛,可惜很少在人面前展露,我真想親眼瞧瞧。」風靜菊的小臉露出向往之色。
「風十三在東莞國也很出名。」梅姓少女也有禮的加入談話。「他幾次領兵出征都讓東莞的將領吃了大虧。」
「我早知他不只是尋常的貴族公子,卻沒料到原來他這麼厲害……」紫瓏有些詫異的自語。「難怪叫做靜海,深靜的海,波濤不興,心底在想什麼鬼主意誰都不知道。」
她曾經在弘文閣外听到他命令鐵衛去讓某某大人「對皇上尊重一點」,當時听他的語氣輕描淡寫,現下想來,卻令她心底寒毛直豎。
梅姓少女笑道︰「如果不是他那些‘鬼主意’,西陵國早就被滅了也說不定。」
「所以我才不喜歡他,」她嘟嚷道︰「哪天把我賣了也不一定。」
風靜菊打量她,好奇的問道︰「怎麼你好像很討厭靜海王爺似的?」
「當然。」她想也不想的回答。「你們都被他好看的外表騙了,他其實是個大壞蛋。」
「是嗎?」風靜菊歪著頭,有些不太相信,梅姓少女也臉露詫異之色。
她繼續危言聳听的說道︰「他會把小孩抓起來打,再丟到冰水里凍,還不听話就擺到鹽里腌。」
「你說的是真的嗎?」風靜菊露出恐懼之色,下次看到十三王爺要躲得遠遠的。
「當然。」她斬釘截鐵的回答。當然——只有第一句是真的。
她再乘勝追擊,說︰「所以你們說,打小孩的人是不是壞蛋?」
「是!」兩人再無懷疑,異口同聲的回答。
不遠處的樹叢後轉出—條頎長人影,紫袍大袖在微風中輕輕飄動。他將三名少女天真的對話一字不漏的听進耳里,只見他俊雅的臉龐露出微笑。
「梅鳳書,東莞國人氏,出身書香世家,天資勤勉,性情謙恭,是連續三年策論文試的第一名。」譚生剛從飛霞府人事官處調出卷宗,就立即向主子報告。
「嗯。」
「風靜菊則是九王爺的遺孤,只是她罕少出入宮廷,所以在眾位公主中並不引人注目,在飛霞府的成績也平平。」
風靜海听了點頭,說︰「此女小小年紀有如此功夫,卻不驕傲張揚,也不是凡兒,看來,紫瓏交了相當不錯的朋友。」
「爺,您嘴里說不理會她,其實放心不下,所以還是過來瞧瞧了。」譚生笑嘻嘻的說道。最近有個意外的發現——他這個外表冷漠的主子其實有好父親的特質。
風靜海听了,不自然的轉開臉,眼楮望著牆外遠方的天際,淡淡的說道︰「該回府整理行裝了。」
飛霞府花園內。
「曾經臨風詠柳絮,梅菊紫瓏落飛霞。」老榕樹垂須下,傳來少女輕柔的吟哦聲。
「好啊!好啊!丙然是才高八斗的梅,一眨眼就做了首好詩。」風靜菊拍著小手笑道。
「惡,這是什麼爛詩,好听是好听,一點意思都沒有。」紫瓏卻是埋怨著。
「沒法子,要把咱們三人的名兒嵌進去,又要對仗押韻,就做成這副風花雪月、言不及義的德性了。」梅鳳書清麗的小臉露出歉疚的神情。
風靜菊朝溫文的好友眨了眨眼,說道︰「梅,別睬她,這家伙只懂得一字長蛇陣、雙龍出水陣、七韜八略、三十六計,這麼優美的詩句對她來說太深奧了。」說完便清脆的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