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倏地斗在一起,只見劍網交織,劍氣縱橫,白發婦人劍招奇幻凌厲,快速絕倫,長劍在手,如銀龍矯矢,流星趕月,且劍上夾帶勁風,顯然內力深厚。
莫愁身法輕巧,眼尖手快,一柄長劍俐落地架擋格卸,絲毫不馬虎,兩人便在這窄窄的河堤上斗了起來,轉眼過了三百余招。
白發婦人贊道︰「好身手,夠俐落,只可惜少了點霸氣。」
她聞言好勝心起,清喝一聲,霎時手中劍光大盛,一柄長劍如出水銀龍般由上往下直襲自發婦人門面。
白發婦人贊道︰「好!這才像個樣子!」手中長劍倒挑,沿著莫愁劍身倒削而上,雙劍鋒刃相擦,迸出點點星光。
她見白發婦人變招奇詭,自己若不撤劍,手指會被削去,當下持劍的右手腕使力,將長劍彈出。只見長劍在空中劃了個圓弧,她借力翻身,左手一抄,復將長劍抄回手中,輕輕巧巧地準備落地,誰知落腳處超出了河堤範圍,左腳一個踏空,轉眼便將摔人河中。
她心中暗叫不妙,暗自做好落湯雞的準備,未料隨著一陣衣襟帶風之聲,一只手輕輕摟住她的腰,她的身子便如騰雲駕霧一般,穩穩地落在河堤上。
她逃過了落水之糗,轉身向來人說道︰「多謝!」
但見眼前之人身穿青衣,長身玉立,臉上卻似戴了人皮面具般毫無表情,一雙眼卻是光華內蘊,溫和清澈。
青衣人向她微一頷首,那面具下的眼神有股說不出的親切,今她不禁心中一動。
一旁的白發婦人笑道︰「你倒是舍不得讓女娃兒落水。」
她這時才在月光下看得分明,那婦人雖滿頭白發,一雙眼卻湛湛有神,可以想像得出年輕時必定是個厲害角色。
白發婦人問道︰「你如此身手,又有俠名在外,為何如此落魄頹喪?」
她交手後深知這婦人劍法造詣遠在自己之上,心生尊敬,便恭敬地答道︰「晚輩情場失意,借酒澆愁,讓前輩見笑了。」
白發婦人和青衣客對望一眼,說道︰「喔,老婦人和拙夫,」伸手指了一下青衣客,「到江南作客,便听說有一位秋莫愁女俠,小小年紀武功不凡,想不到有緣在此和小友你遇上了。咱們夫婦倆年紀一大把,人生閱歷也不少,你有何心事不妨直說,讓咱夫婦倆開解一番。」
莫愁既敬佩這婦人高超的劍藝,又心折于她爽快的風範,加上這青衣老者眼神中溫暖親近之意,使她如見親人,便滔滔不絕地將自己苦戀方蓮生的心情傾吐。
白發婦人听她敘述完,說道︰「听你的話意,和這名青年似乎無結成夫妻的可能了。」
莫愁苦澀地道︰「他心中恐怕恨我已極。」
「為何?」
「因為我做了一件對不起他的事。」
白發婦人追問︰「什麼事?」
莫愁苦笑,這種事,能輕易對人說出口嗎?
白發婦人見她神色之間似有難言之隱,不悅地說道︰「年輕人說話吞吞吐吐,哪里像我輩中人了?」
莫愁聞言心下尋思,反正做都做了,沒什麼不好說的,瞧這老夫婦倆似是世外之人,不會和天易門有所牽扯,于是便低聲說道︰「我佔了他的清白。」
白發婦人聞言愕然︰「你……你說什麼?」神情甚是古怪。
莫愁見她如此神情,雙頰一紅,硬著頭皮解釋︰「他的初夜不是和他妻子過的,而是和我過的。」
青衣客聞言不自然地轉開頭,自發婦人眼中閃著異光,說道︰「你們有了肌膚之親?」
莫愁紅著雙頰點頭。
熬人繼續問道︰「可是你說……你佔了他的清白,他是男的,你是女的,此話作何解釋?」
唉,非要問得這麼詳細嗎?莫愁心中嘆道。
不過既然都說出口了,多說一點和少說一點沒什麼兩樣,她心中如此想,便道︰「他中了催情花之毒,晚輩不但沒有帶他去求醫,反而……」這個不用說下去就已經很明白了。
她嘆了口氣道︰「此事並非他所願,晚輩為了一己之私,累得他對妻子抱愧,實是不該。」
白發婦人了然地點點頭︰「原來如此。」接著續問道︰「那你今後作何打算?」
莫愁苦笑︰「他……他說今後不願再見到我,晚輩可能就此遠走天涯,避不見面,免得打攪他們夫婦恩愛的生活。」
白發婦人緩緩道︰「那只是他一時氣話,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莫愁痛苦地說道︰「前輩,你不知道的,他性子向來斯文和順,從不對人說一句重話,但那日他如此說話,我知道他……他永遠也不會原諒我的。」說完,一雙大眼閃著淚光,淚珠在眼眶中滾來滾去,忍著不流下淚來。
青袍客見狀,伸手愛憐地輕撫她的頭頂,溫和關切之意,使她終于忍耐不住,「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白發婦人搖頭笑道︰「虧你武功如此之高,又生得高挑英爽,十八、九歲的大姑娘,還這般孩子氣,說哭便哭。」
莫愁伸袖抹著淚,不服氣地辯道︰「難過不哭出來,憋在心里頭,有違養生之道。」
熬人笑道︰「我說你孩子性還不信?你瞧瞧自個兒,一會兒借酒澆愁,生不如死;一會兒跟人斗劍,英姿動發;一會兒吐露心事,嬌態畢露;現下哭完馬上又理直氣壯,不是孩子性是什麼?」
她聞言,胸中一股傲氣陡生,大聲說道︰「我原就是這般性情,又何必迎合世俗之見?」
白發婦人凝視了她半晌,說道︰「好孩子,真性情!迸人言唯大丈夫能本色,
你雖是女子之身,卻也不讓須眉。」接著又嘆道︰「難怪小…難怪……」
白衣婦人口中在「難怪」什麼,莫愁可是一點兒也不明白,不過婦人後來說出的話,卻讓她又驚又喜。
「老婦人看你這女娃兒頗順眼,傳了你劍法如何?」
她聞言,驚喜之情充滿胸中,連忙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響頭。她一生之中最大的心願就是修習至高武功,而這老婦人的劍法精絕無倫,正是她夢寐以求的。
白發婦人笑道︰「磕這頭也不算委屈了你,你原本該成為我的孫媳……」話說至此卻突然住口了,神色凝重地道︰「你學劍之前須得答應我一件事。」
她恭敬地說道︰「前輩吩咐,晚輩莫敢不從。」
白發婦人冷冷地道︰「我要你從此忘了心中那男子。」
她聞言一怔,半晌說不出話來。
要她忘了蓮哥,她舍得嗎?
四年來痴纏苦戀,將他放在心中當作珍寶,自己這四年來的真摯深情,舍得丟掉嗎?能丟得掉嗎?
白發婦人見她猶豫不言,臉色一沉,厲聲說道︰「就算你武功練得再高,一生為情所困,愛戀痴纏,便如同廢人一般!」
白發婦人的話猶如半空中打了一記響雷,轟得她腦中隆隆作響,耳邊一直回響著老婦人的話︰「就算你武功練得再高,一生為情所困,愛戀痴纏,便如同廢人一般!」
她胸中頓生出一股豪氣,「刷」地一聲拔出背上長劍,朗聲說道︰前輩教訓得是情愛痴心,損人心志,人生苦短,當以有用之身,行俠江湖,方得不枉此生。」
言畢,手中長劍一揮,但見銀光一閃,烏黑秀發如雨絲般落下,一尺多長的青絲,便這般毫無留戀地躺于塵埃之中。
白發婦人見她毅然斷發,贊喝一聲︰「好氣魄!這才是我漠北神劍的徒弟。明日午時你到萬停山,我正式傳你劍法。」
莫愁向婦人躬身行禮後,便轉身大踏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