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大人,好久不見了。」男子低沉渾厚的嗓音,是他曾熟悉的。
他抬頭凝目,認出車座上的威武男子,不禁驚喜的喚道︰「啊!原來是雷將軍!」雷九州曾對他有救命之恩,即使自己今日落魄,見到故人安好,他心下也是十分歡喜。
「許久未見,將軍可好?」他熱絡的上前一揖,歡喜之情,溢于言表。
只見雷九州微笑頷首,臉上神情豪道中帶著柔情,似乎正值意氣風發、人生圓滿之時。想起市井謠傳,他正欲開口詢問梅鳳書的下落,卻听見雷九州笑說道︰「杜大人,內子頗記掛著你呢。」
杜恆正聞言楞住了!他並不認識雷九州的妻子啊!再者,也未曾听說雷九州已娶妻。
他只得吶吶的問道︰「請問,尊夫人……?」從馬車中傳來低柔的聲音︰」恆正,這些日子以來,你可安好?「
杜恆正心中不禁怦的一跳!這低柔溫婉的聲音,是他這些日子以來一直掛念的啊!
只見車簾一掀,步出一名白衣女子,清麗的容顏,縴巧的腰身,美眸瑩亮,唇角含笑。那如天仙般秀麗的容顏,那溫婉閑雅神態,不就是--
「梅恩師……。」他囁嚅著,心中又驚又疑。
「鳳妹,看來你嚇著杜大人了。」雷九州的話,證實了他心中的疑問。
「恆正,真對不住,瞞了你這麼多年。」溫柔的聲音一如以往。「我實有不得已的苦衷,望你見諒。」
杜恆正仍呆呆的望著眼前麗人,心中百感交集,半晌說不出話來。
梅鳳書見他如此神情,乃預料中事,僅微微一笑,便移步走到丈夫身邊,和他並肩而立,遙望著蘭陽關外海天一色的壯闊景致。此刻即將遠離故國,梅鳳書想起這些年發生的許多事,如煙塵、如夢幻,心中不禁感慨萬分。她抬眸凝睇著身旁魁偉男子,見他眼光注視著海面,粗獷面容透著男兒豪情氣概。
她想起兩人在東莞國一同走過的風風雨雨、刀光劍影,雷九州始終對她生死相隨,危難不棄,不禁低語︰「我梅鳳書得侶如此,今生夫復何求?」
雷九州听了,對她微微一笑,大掌握住了她的手,柔聲說道︰「該啟程了。」
「嗯。」梅鳳書溫柔的應了一聲,舉足欲行。
「兩位請等一等!」杜恆正匆忙奔了過來,手上端著筆硯走至梅鳳書面前,說︰「梅恩師,請在這壁上題首詩,當作臨別紀念吧。」即便換了女裝,眼前的人,仍是他一直尊敬的、那心慈耿直的梅恩師啊!
梅鳳書沉吟了一會兒,縴手取餅杜恆正奉上的筆,便在壁上揮毫而書︰
七年宰相夢幻身,宮廷塵土自騰騰。
寶力臂開千層鎖,馬蹄踏破嶺頭冬。
白雲散盡千帆外,萬里碧空片月澄。
閱世方知寒暖變,幸得知己伴此生。
杜恆正見她不假思索的揮毫下筆,立成七律,心下佩服,便認真的讀著壁上的詩句,推敲它的含意。
「珍重……」風中傳來低柔的道別。
待他回過神來時,身旁已不見兩人,只見海上揚著一張白帆,乘風迎浪,緩緩而去。
「鳳凰、鳳凰,雄者為‘鳳’;龍鳳、龍鳳,雌者為‘鳳’。」他感慨的嘆道︰「唉,梅恩師,你當真讓人‘安能辨我是雌雄’啊!」
杜恆正凝望著海面上那逐漸遠去的帆影,不知怎地,心中有一股錯失的惆悵。
二十年後。
「二哥,你瞧!這壁上的詩就是娘題的麼?」東莞國蘭陽關前,立著一名濃眉大眼的少女,身穿短衣,背上斜背著一柄長劍,劍穗在風中烈烈的飄響著。
「嗯,確是娘的筆跡。」溫文的男聲,出自她身旁的俊麗少年,一身書生白袍,更襯出他的儒雅俊秀。只見他側頭凝視著壁上的詩句,品評道︰「‘七年宰相夢幻身,宮廷塵土自騰騰’是訴說在東莞國為相,受人誣陷的心情。而後兩句的‘寶刀劈開千層鎖,馬蹄踏破嶺頭冬’,則是描寫爹當年闖入大牢將她救出,遠走北境的事跡。接下來這句……」
「好了,好了!」少女不耐煩的打斷兄長的解說。「我好不容易從大姐那悶死人的詩詞課逃了出來,又要听你在這兒講!」
「小妹,你一個女孩兒家,念念詩詞怡情養性也是好的,整天舞刀弄槍的。」
「還說哩!」少女不服氣的朝兄長扮了個鬼臉。「大哥要你練武,你就死不肯!」
「唉!」少年嘆了口氣,說道,「天生本質,強改不來的。我不像大哥,他天生武勇,和爹不論外表性情,如此相像。」
「對呀!對呀!」少女猛點頭。「大姊秀麗多才,和娘簡直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所以,齊家治國就讓他們去傷腦筋吧!」少女淘氣的眨眨眼,笑道︰「咱們兩個小的就溜出來,遨游天下,見見世面,豈不挺好的?」
少年微微一笑,說︰「先去東莞見杜叔叔吧,听說他的《東莞史記》已完成得差不多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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