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呼吸,胡亂抹去眼淚後,說︰「在念書。這麼晚,你還沒睡?」
「嗯。」很想你,睡不著。
他沒再說話,一時間她也不知道該從何開口,心里發急。如此期盼他打電話來,她卻說不出話?
「這麼晚不睡……在忙嗎?」良久,她擠出話。
「剛忙完。」
「忙什麼事?你不是離家出走了?」
梁秀辰大概猜到自己離開後,楊特助應該找到她那里去了。他頓了半秒才輕輕笑了聲。「是啊,我離家出走了。」
他的笑聲听來是愉悅溫暖的,與之前帶著嘲諷的笑聲不大一樣,她又大膽追問︰「那你在哪里?」
「既然是離家出走,怎麼能透露行蹤?」他噙著笑弧,可惜她看不到。
所以他也不讓她知道他在哪?可是因為那天她對他的指控?「對不起,楊大哥把照片和三十萬那些事都說了,是我誤會你,是不是因為這樣才讓你離開?」
「曼曼,我是為自己離開。我這通電話也不是要听你的道歉。其實是我不好,不知道我媽那樣對待你,還幾度對你冷言。我撥這通電話,心里也是忐忑,想著你要是掛我電話,我該怎麼辦?但還好,你還願意听我說話。」
「你……不氣我了嗎?」真不是因為她嗎?
「那你是否還氣我做那些事?」他不答反問。
她搖搖頭,說︰「不氣。」
「那就好。」想到這通電話的目的,他低低喚她︰「曼曼。」
「嗯?」
「那麼……」梁秀辰猶豫片刻,輕問︰「在一起?」
他問得那樣小心翼翼,似期待又緊張,他是否怕她三度拒絕?憶起兩人相識以來的這些年、這些事,她心口酸楚,卻也甜蜜。他那麼珍愛她,她怎麼就不能像楊大哥說的那樣,好好與他在一起,向他母親證明她能給他快樂?
「好。在一起。」她微微一笑,眼眸濕潤。「那你告訴我你在哪里。」
她的答案令他愉悅。「都說是離家出走了,當然不能告訴你。」
她微微地惱。「梁秀辰,怎麼這麼孩子氣!都幾歲了還離家出走搞叛逆!」
梁秀辰輕笑一聲,心情甚好。少有人這樣連名帶姓喚他,可她願意這樣喊,他知道那是一種向他親近的舉動,她不再用老師或是梁總這樣的稱謂將兩人隔得遠遠;她說話的口氣,也不再隔著心思,恍若他們初相識時那般單純。
他眉目溫柔,道︰「我只是做我想做的事。」比方說,愛你,與你共組家族。
做他想做的事?她知道他背著家族事業的壓力,他很壓抑,他惹願意出去闖一闖,她也為他高興,只是他想做的事是什麼?何時歸來?
片刻,他又說︰「好了,時間很晚,該休……」
「等一下!」怕他掛電話,她急著打斷。
「嗯?」
「就是……我听楊大哥說他們都聯絡不到你,你停了舊號碼,也不顯示現在用的號碼,如果你不想有人打擾你,我不跟你要新電話號碼,但你能不能……」她略頓,有些不好意思地要求︰「能不能偶爾與我聯絡一下?」
梁秀辰微訝,她接電話前,沒發現什麼嗎?片刻,他淡道︰「我盡量。」
「那……」她咬著唇,想多听他的聲音。
他噙著淡笑,眼底盡是連自己也沒察覺的溫柔。「快去休息,你想聯絡我,也可以主動找我。先這樣了,再見。」晚安,我的女孩。
「……」就這樣掛了?他沒留電話給她,她要怎麼與他聯絡?
電話接通時,她屏息。幾秒鐘後,那端傳來略藏趣意的低嗓。
「發現了?」梁秀辰一見手機的來電顯示,就知道她看見了他的號碼。
鐘曼情臉色微紅。「我昨晚沒注意到你有顯示號碼,現在才發現。你不是不想讓人知道新號碼嗎?」
昨晚電話響時她擔心吵到人,沒看來電就接了。楊大哥說過他不顯示號碼,她也未想到去翻來電記錄,直到方才下課,她察看上課前被她轉為靜音的手機有無來電時,無意間點入已接來電通話記錄,看見了陌生號碼和通話時間,猛然想起就是昨晚他撥來的那個時間,她抱著試試的想法撥出那號碼,果真是他。
「你例外。」所以昨夜撥給她時,把號碼顯示功能打開了。
她聞言,心底歡喜,隱約听見他那端背景略吵,她問︰「你在做什麼?」
「工作。」他垂眸翻看著壁紙型錄。「你沒課了?」
「這節空堂,下節有課。」那端忽然響起敲打聲,還有疑似釘槍的聲音,她疑惑︰「你在哪里工作?怎麼那麼吵?」
「有人在裝潢房子。」長指又翻了一頁。
裝潢房子?與他現在工作有關嗎?他真不管理梁亞了?「你這樣把飯店放著,真的沒關系嗎?」
梁秀辰合上型錄,沉吟半晌後,徐聲開口︰「我還在國外念書時,爺爺為了鼓勵我將飯店管理碩士修成,就把梁亞飯店部分的股權給了我。我爸媽兩人也握有部分股權,三人手中的股份加一加,有近一半的股權在我們這一房。我後來拿到學位,回國後又從我爸媽那里拿到他們的股份,順利被送上總裁位置。我叔叔握有飯店部分股權,我爸媽一直擔心我叔叔和我堂弟會回來爭飯店,只要我爺爺女乃女乃手中的股權都給了我叔叔他們,我馬上就會被拉下來。按理說,我該更積極,讓爺爺女乃女乃將他們兩人手中的股權也給我,可是我從無這樣的企圖。也許我媽看出了我的無心,她對飯店的事情很是積極,我還在國外時,飯店是我媽暫代管理,或許我能力不輸我媽,但一個事業最需要的就是企圖心,所以我認為我媽更適合管理梁亞。當我決定從家族事業出走時,也決定把股權轉給我媽,我相信依她的能力與企圖心,飯店只會更好。我感謝家人給我的一切,所以我也當了三十幾年的乖孩子,可是現在,我想做自己的事了,但我不會不要家人。」
略頓,他問︰「我不管飯店,你覺得不好嗎?」
她想了想,道︰「不是。你能出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我很為你開心,只是沒想到你說走就走。楊大哥說你剛離開的那兩天,你辦公室亂得跟什麼似的。」
他輕笑,看著那抬著木條從樓梯口上來的工人,心念一動,忽問︰「曼曼,現在我一無所有,凡事得從頭開始,如果我只能在工地挑磚頭,你還要不要我?」
那句「你還要不要我」讓她臉蛋微熱。「你那麼瘦,連腳踏車都騎不好,你挑得動磚塊嗎?怎麼不帶我去幫忙?我雖然練舞,感覺好像很文藝,可是跳舞也是運動,所以我身體很強壯,要也是我去挑磚頭,然後你幫我送便當嘛。」
他被取悅了,低低笑著。這是他的女孩,可愛、良善、陽光。
片刻,他溫柔地說︰「我舍不得你做那種工作。」
聞言,她兩腮漫出紅澤,感覺連自己呼出的氣息也變得更熱了,兩人都沒再說話,只余彼此輕淺的呼息聲,而這樣的沉默,卻是曖昧得很美,直到有什麼東西掉落的聲音,踫一聲從他那端傳來。
鐘曼情回神,臉腮猶紅地問︰「那什麼聲音?」
他看了眼那擱在牆角、不知為何滑落的木條。「大概有什麼東西掉了吧。」
「那你離家出走要離多久?什麼時候回來?」她柔嗓帶了點撒嬌。
「曼曼,我會回去,你等我。」他在那頭勾著薄唇笑。
「要等多久?」她總算體會思念的磨人。曾經刻意隱藏自己情感,甚至不敢奢求,也兩度拒絕他,那時候的自己不是沒有過思念,只是藏得很深,也不敢去想;然而得知了他默默進行的愛戀與付出後,她築起的心牆裂了縫,情思潰堤,毫不保留地全數傾出,赤果果的思念,擋都擋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