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是小孩子!我只會玩小孩子的把戲,不能夠理解你們大人對事物輕重緩急的區別,我只知道,我想念一個人,就要去見她。」她深覺委屈。
三姐姐回來,她多開心,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跟他分享。而他呢?居然毫不講理地罵她是小孩子。
「我說不許去!」謝慕白心中驚跳,知她性格倔強,不會輕易听從他人命令,擔心她的安危的同時,那語氣便顯得格外嚴厲。
珂珂站在那里,俏臉漲得通紅,從來沒有一個人用這樣惡劣的語氣跟她說過話,而且,她根本沒做錯,她沒做錯任何事。他憑什麼罵她?吼她?
只因為,她愛他麼?
珂珂覺得自己至高無上的公主尊嚴正被他踩在腳底踐踏,她用力吸了一口氣,下頜揚得高高的,「謝慕白,你不能軟禁我。」
他听了,恐懼得幾乎失控,撲過去用力握住她的肩膀,失聲喊︰「金珂珂!你如果還當我是你的朋友,是要一起過到頭發白白的朋友,你就不許出門,哪里都不許去!」
「為什麼?」她不懂。既然當她是可以一起過到頭發白白的朋友,為什麼他不能理解她的舉動?
「因為……」因為他懷疑她的三姐!
她會信嗎?
會嗎?
沒人會信,朝中大臣幾乎有半數以上心懷僥幸,對三姐姐情深誼厚的珂珂更不會相信。
二人四目相對,眼中閃過極為復雜的情緒。半晌,緊緊關閉的大門居然響起兩聲清脆的敲門聲。
「叩叩。」
謝慕白頹然放開她的雙臂,模了把臉,揚聲問︰「誰?」
「七哥,是我啦!」
慕藍?
謝慕白扒掉門閂,拉開雕花紫檀木門扇。
一陣冷風灌進來,他禁不住打了個哆嗦。
「七哥,你身子好像越來越弱了。」慕藍一邊走進來,一邊似有意似無意地瞟了珂珂一眼。
她剛听下人們說七哥下朝回來,便趕著過來問大哥那邊的情況。
誰知,遠遠地便听到屋子里有爭執之聲。若就這樣闖進去似乎彼此都難堪,想一想,她繞回廚房那邊攔住送消夜的丫頭,找了個幌子過來替七哥解圍。
「七哥嫂子,你們看。剛剛慕藍學著做了一道點心,三哥五哥六哥他們居然都不敢吃,慕藍知道七哥和嫂子最好了,你們幫我試吃看看好不好?」邊說著,邊揭開食盒。
食盒里擺著一只白瓷炖盅。
觸手燙熱。
大概是娘的消夜吧?不過,現在已淪為和事老的道具。
「七哥,公主嫂嫂,你們快點過來嘗嘗呀!」慕藍飛快地將炖盅端出來,擺在桌案上。
「呵!慕藍做的點心,就算有毒七哥也照吃不誤。」謝慕白關好門,微微松了一口氣,他剛剛下朝,心情郁悶,再加上珂珂的提議,讓他幾乎失控,慕藍來得正是時候。
身子還未落座,鼻中已然聞到一股甜膩的濃香。
他看一眼敞開的炖盅,是甜湯啊?!眉頭幾不可見地輕蹙了一下,但瞬間又展開鼓勵的微笑。
「看起來很不錯哦,色香俱全。」
珂珂站在桌子的另一端,奇怪地睇了他一眼。
看他不動聲色地舉起湯匙,她一下子動了怒,「你吃東西沒講究,什麼都往嘴里塞,嘗得出什麼好味道?八妹要問,也該先問我。」
說著,幾近跋扈地從他手里奪走湯匙,勺了一大口送進嘴里。
哇!好燙!
珂珂用力吐兩下舌,動作卻並未因此而有所停頓,像是等不及一般,一勺兩勺,氣也不歇地將一盅甜湯全部灌下肚中。
慕藍看得傻眼,半晌找不回聲音。
這……這又是咋回事?
鮑主嫂嫂就算是賭氣也不是這樣賭法呀!
眼角不自覺地瞟向七哥……
「咳……咳……」喝太猛,嗆住了,珂珂俏臉漲紅,彎腰咳嗽不止。
謝慕白繞著桌子走過去,輕拍她的背,替她順過氣來,「慢慢喝,又沒人跟你搶。」
珂珂肘子朝後一拐,他冷不防「哎喲」一聲捂住肚子,她已經站了起來。
「一點都不好喝,有什麼好搶的?」珂珂哼一聲,將湯匙粗魯地朝桌面上一丟,邁開大步走了出去。
「七哥,她……」慕藍瞠大眼楮,瞄瞄這個,又瞅瞅那個,對七哥報以十二萬分的同情。
今兒個,她總算見識到什麼叫做蠻不講理!
相比于慕藍的驚訝好奇,謝慕白倒顯得雲淡風輕,自在許多,「她肯喝完,就證明你的手藝不錯。」
慕藍听了,有些難過,七哥在這個時候,還若無其事地來安慰她!
「七哥,你和公主……你們兩個人……」
「女孩子家,少操閑心,不然會老得很快的。」謝慕白詼笑著打算她,「你如果真的關心你七哥,就再去廚房弄點吃的來吧。你听,五髒廟已經在抗議了。」
還要弄?
慕藍不知道是該氣還是該笑,斜眼睇著他,「真那麼餓,剛才怎麼又八方不動,做出一副謙謙君子的模樣,好像還巴不得公主全部吃完似的,你就那麼怕她?」
「快去快去,七哥現在餓得慌,不接受任何非官方的盤問,」他動作麻利地將炖盅湯匙一股腦兒掃進食盒里,推著慕藍出門,「記住哦,別做費時費力的甜食,隨便來碗面條好了,這可是給你顯手藝的好機會。」
「砰!」門在背後用力關上。
慕藍無力地翻個白眼,七哥還真當她是廚子了?
听著慕藍的腳步聲漸漸遠去,紫檀木雕花木門背後的謝慕白深深舒了一口氣。
還好!
那一大盅甜湯如果進了他的肚子,非得折騰一個晚上不可。
想到這里,微現倦意的烏眸釋出淺淺微笑。
珂珂呵,原來你什麼都知道。
她從來不問,那一晚在皇宮,為什麼他會痛到臉色發白,全身無力?為什麼在公公奉旨查房的時候,他撐起一口氣帶她到床榻之上,然後便渾身虛月兌,動也不動?
她從來不問,于是,他便一直以為,她早已認定他故意作假。
沒想到,她竟已知道,他不能食甜。
那晚,最後一道甜湯,皇後娘娘親賜,他推辭不了,喝下之後,月復痛如絞。當時,珂珂似乎並未留意,沒料到,看似粗心大意的她竟然比慕藍還先一步知道這個不是秘密的秘密。
仿佛和風吹散烏雲,因戰事紛紜而低迷的心緒這剎怦然激蕩。
第8章(2)
夜幕低垂,幾點疏星冷冷地掛在天空。
中原京都的夜果然與大草原上不同。
王子風琊執著銀壺坐在席前,一邊慢慢將瓊漿斟滿了,一邊側臉望著左首的女子,輕笑說︰「你瞧,這里便是你的家鄉。」
女子身穿蠻族貴族衣飾,外罩貂皮長坎肩,頭戴翡翠玉珠串,靜靜地坐在燈光亮不到的暗影里,一聲不吭。
風琊也不以為意,淺淺啜了一口滿斟的瓊液,「你開心麼?」他望著她,半晌,溫柔地抬手理了理她頰畔散落的鬢發,「你一定很開心,對不對?我答應你的事,這麼快就做到了。」
手指無意劃過珠串,串串相踫,發出細微的叮當聲,仿佛女子在點頭應合。風琊一震,月兌口呼出,「玲瓏?」
聲音散在風中,隨著叮當之音漸漸隱沒,狂喜的光芒在深碧色的眸中僵住,眸光黯淡,一瞬即沒。
他低頭,用另一只手撐住額頭,微哂,「你瞧,我真傻,是不是?我還以為……以為你……」聲音微有些哽,就著手中滿滿的瓊釀,仰脖,一口飲盡。
溫淡無味的液體滑落喉間,勾起心中不適的惱恨,「這是什麼?」瞪著手中精致小巧的銀杯,「這就是你們金碧國最好的酒麼?這也能叫做酒?」眸中惱意更甚,杯口直直對著女子,「你說,金碧國什麼都好,連月亮都比咱們大草原上的圓。你在那里一日都過不慣,你要回來,我不能阻止你,可是,你不能一個人回來,更不能跟那個小子一塊兒逃!」銀杯擲在地下,發出鏗然一聲響,他的眼楮卻在笑,聲音里充滿了咬牙切齒的譏嘲,「你以為跟他一塊走,就可以到自己想去的地方麼?錯了!你不應該相信他,不應該相信金碧國的男人!他們就和這酒一樣,淡而無味,就算有一副好皮囊又怎樣?他們沒有能力保護自己的家園,更別說女人和孩子!那小子,他把你賣了,是他出賣了你,你到現在還不相信,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