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望,讓原本不被注意的金珂珂一下子成為眾人眼里的焦點。
「咦?這位小兄弟是誰?」
「謝兄,你認識他?」
似曾相識呵!如此華貴嬌麗的人物,應該是讓人見之難忘,怎地偏偏想不起來他是誰?眾人疑惑。
謝慕白還來不及作答,珂珂「刷」的一聲揮開折扇,翠竹扇面遮住了她警告的眼神。
她性子直爽,最厭麻煩。
今日女扮男裝來此文士聚集之地已然是忍耐的極限,若是讓他們知道了她的身份,繁文縟節是免不了的,通篇的大道理一定會煩她煩到耳朵起繭。
「是,他是在下相熟的一個小兄弟。」不知道是受她威脅,還是別的什麼原因,謝慕白微微一笑,如是說道。
珂珂心里松了一口氣,再看他時,他臉上仍然帶著那種歡愉的淺笑。討厭!他今天為什麼那麼愛笑?
「沒想到賢弟也會來湊這份熱鬧。」
她用多疑的眼神斜看著他,他依然豐姿卓然,笑容未減。
她心口莫名一促,弄不清楚這人到底有幾重面目。不簡單啊!這男人果然不簡單!
放眼看去,這泱泱紅樓、這闌珊燈火之下,有的是敬畏傾慕的眼神。
嘿!她冷冷一笑。
謝慕白,我倒看看你還要沽名釣譽到什麼時候?
仿佛覺察到她心里的想法,謝慕白微微壓低身子,一雙如雨後山岱般清澈的眸子直直看著他,醇厚如酒的嗓音漾在她的耳畔,「是不是想更清楚地看透我的為人?」
珂珂倏然瞪大了眼,菱唇兒微張,半晌,合不攏嘴來。
他、他有讀心術麼?
「屈公子。」謝慕白回頭對那青衫公子道,「我這位小兄弟想來見見世面,你不介意他與我同坐吧?」
「謝兄哪里話?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又是一陣騷亂,主桌那邊挪出來一個位子,就在謝慕白身邊。
珂珂扭頭,厭惡地,「我不去。」
「看戲也要找個好位子,是不是?」他咧嘴笑,白牙燦燦,映著漆黑的瞳,顯得白的更白,黑的更加深邃。
她心緒微亂,嘴里卻仍然要強,「我最討厭聞酒味,最討厭喝醉了酒鑽桌子的人。」嘴里說著,想起那日他賴在桌子底下不出來的模樣,反倒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他知她笑什麼,卻也不介意,倒湊到她耳朵邊輕輕說︰「你不知道文人無形這句話麼?你若想看得更清楚,待會肯定還會有更加月兌略不羈、放浪形骸的樣子,只怕你還嫌看不夠。」
他眼眸深黑,里頭映著她的影像。兩頰融融,連耳朵根子也是紅的。
珂珂心頭狂跳,又羞又怒。
他、他,這什麼意思?
說得那麼曖昧,氣得她直想一拳轟上他那張可惡的笑臉。
「慕白哥哥。」一聲柔雅的呼喚,適時阻止了金珂珂的暴行。
她、她喊他什麼?慕白哥哥?
秀眉下意識地蹙起,一雙靈動的眸子越過謝慕白壓低的肩膀,直直射了過去。
聲音的主人不知道是看見了故意忽略呢,還是壓根沒有看見,依然漾著軟軟甜膩的嗓音輕輕地喚︰「慕白哥哥,大伙兒都等著你哪。」
「是啊是啊,要敘舊等詩會散了,你們兄弟倆大可以抵足夜談,徹夜不眠。」青衫公子笑嘻嘻地來打圓場。
不想惹來金珂珂狠狠的一眼。
他一怔,不明白是哪里得罪了這位少年公子。
謝慕白已挽著珂珂的肩膀站了起來,「慚愧慚愧,謝某差點擾了大伙兒的雅興,幸得霽雪兒提醒。」
霽雪兒?林霽雪!
珂珂冷覷著那道嫻雅素淨的身影,但見她眸如麗水,笑靨動人,一雙翦水秋瞳眨也不眨地望著謝慕白。
她心中氣惱,如釀著一團無名火。
五指不由得深深掐進手掌心里。
有點痛!
然而只有痛,才能使她保持清醒。
她知自個兒脾氣不好,經常動怒。遇著看不慣之人、之事,從不懂得迂回退避,因此也闖下大大小小不少禍事,得了一個嬌縱之名。
但今日,卻不知為何,她氣惱歸氣惱,又有某種陌生的感情滋生著,剪不斷理還亂,讓她雖氣雖惱卻又發作不得。
是頭一次呵!她,金珂珂,居然也懂得收斂脾氣。
第5章(1)
「來來來,有詩無酒,有酒無詩都是人生一大憾事,難得今日大伙兒齊聚一堂,不如聯詩以助興怎麼樣?」謝慕白自罰三碗之後,那位屈公子提議。
眾人連聲附和。
唯獨珂珂,一雙眼兒直在謝慕白臉上瞟來瞟去。
他一連灌下三碗,氣都還未喘勻,俊白的面容升起一抹血色紅暈。
不會喝酒還要喝,喝死也是活該!
珂珂咬著唇兒,肅白嬌顏添多一抹復雜的情緒。
「你想瞧我什麼時候出丑?」陡地,他一手搭上她的肩背,附耳過來說。
珂珂一驚,腦中「嗡」的一聲,血氣涌上雙頰,「把手拿開。」收攏的扇柄想也不想,敲上他的手指。
謝慕白一痛縮手,細長的眼眯眯彎著,唇角漾笑,像是把她當成正在鬧脾氣的三歲孩童。
珂珂不滿地掀了掀唇,正待說些什麼。
陣陣笑聲陡地爆響,「該罰!懊罰!」
呃?
珂珂茫然轉過臉去,但見一桌子的人都笑睨著她,用著一種欣賞好戲的眼神。
她的心突地一跳,滿心不是滋味。
就知道謝慕白邀她同坐沒安什麼好心,原來,他是想看她出丑于人前!
珂珂的臉一陣紅一陣白。
林霽雪知她剛才說話,怕她沒有听清,是以微笑著側過臉來向她解釋,「到你聯句了,最後那一句是︰沖寒放梅驛路遠。」
可惜,她的好心不止沒有得到珂珂的感激,反倒激起她的一腔怒火。
「我是不懂得什麼作詩聯句,也不用你再三提點,我只知道,百無一用是書生,好好的大男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整日里浸在酒甕中吟詩掉眼淚,一個個婆媽得嚇人,都是沒用的軟骨頭。」珂珂生性率直,想到什麼便說什麼,今日在這一群酸不溜丟的文人堆中忍耐多時,早憋了一肚子火。
沒想到,她不去招惹他們,他們反倒合著一起來盤算她?
哼?當她金珂珂是什麼?好欺負麼?
她這一席話說得又干脆又響亮,座中文士听了,齊齊色變。
有人礙于謝慕白的面子,做聲不得,可有些是遠道而來的外地書生,便顧不得你是誰誰誰的什麼人了,紛紛起身直斥,「你是哪里來的野小子,不知天高地厚,膽敢在此斯文之地出言不遜?」
「出言不遜又怎麼樣?本少爺就是看不慣無病申吟的窮酸。」珂珂拍案而起。
她向來要強,不認輸,原本對文人只是偏見,此刻,經人一激,一下子倒變得深惡痛絕起來。
尤其是,往常頂著九公主的名餃,敢在她面前回嘴的人幾乎沒有。可今兒個,不止是受人頂撞,看這場面,倒真成眾矢之的了。
她臉頰紅紅,鼻尖兒紅紅,連細致的耳廓都染上了一層紅暈。心里既委屈又生氣,字字句句便如點燃的炮仗一般,炸得一眾文士怒焰沖天。
「謝兄。」一直沉靜默然的屈清遠眼見得場面越來越難以控制,不由得輕輕咳嗽了兩聲。
謝慕白雙眼微眯,神情愉悅。
呵!金珂珂若真能乖乖在此悶坐一夜而不鬧事,那便不是他所認識的九公主了。事情似乎越來越順著他所設想的方向前進了。
屈指彈了彈桌面,謝慕白輕聲笑說︰「我這位小兄弟是急性子,經不得激,大伙兒跟她鬧鬧玩玩也就算了,可別跟小孩子一般見識。哪!她的罰酒,就全部由我代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