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怎樣?」紅荔心頭一緊。
"「會……」他斜眼睞她,唇邊笑容絲毫未減,「你說呢?」"
要她說?
捏緊的手心微微見汗,若是要她說,她會詛咒他的婚姻,她不要他幸福美滿,那都是虛假的謊言,若要她說……要她說……
紅荔一咬牙,「我說,這樁婚姻並非你真心想要。」
豁出去了,她自信,以她對他的了解,他絕對不會滿意這樁被父母安排的婚姻,她這一語,雖然驚人,但可說中他的心事,那麼,他仍會當她是不可取代的紅顏知己吧?
那麼,日後,她仍是有希望被納進府內的吧?像她這樣的青樓女子,不要希翼明媒正娶,只要能被納進府里當妾,就該心滿意足。
「哦?」深邃的目光一燦,薄唇笑意盎然,「回答正確,讓我想一想,該怎麼獎勵你呢?」謝慕駿用手肘撐住頭,果真認真思索起來。
玩出火來了!
南宮毅皺眉,「好了好了別玩了,我送你回家。」說著,他一手拖起謝慕駿朝門外走。
「啊!我想起來了!」謝慕駿雙眸一亮,邊走邊回頭,「我獎給你,我的洞房花燭夜。」然後,是一連串的笑聲洶涌而來,那醇厚好听的嗓音,帶著濃濃的醉意,在軟香閣的雕花木門被南宮毅用力甩上的同時,漸去漸遠,漸悄無聲。
第2章(1)
莫道相逢驟,
問可記仙源曾到?
如何消息今年,
東風此地偏杳。
——陳星涵•探春慢
三月初七,忌出行,宜祭祀,嫁娶。
繼隆重豪華的公主大婚之後,不到一個月,靖安王府又舉辦了另一場婚宴。喜宴不算簡陋,但比起一個月前萬人空巷的場面,依然讓人感覺遺憾了些。
然而,像是為了滿足老百姓們渴望新鮮刺激的願望似的,又或者只是為了給京城過分平靜的生活增添一些茶余飯後的樂趣,可憐的靖安王府在一個月內兩度成為人們嘴里最津津樂道的話題。
不說公主在新婚第一天追打夫婿,不說高貴美麗的王妃被刁蠻公主打了一個耳刮子,那些,都已是過去的舊聞,最新消息是謝家的四兒子,在新婚第一夜,拋下溫靜賢雅的新嫁娘,跑去軟香閣,操辦什麼花魁選舉。
好像唯恐別人不知道似的。
那樣盛大精致的場面,那樣淋灕酣暢的表演,那樣豐富多彩的節目,那樣讓人目不暇給的金珠寶玉,仿佛一夜之間,所有美女盡聚軟香閣,仿佛一夜之間,所有財富都展示于人前。
那是一場多麼奢華的盛宴,以至于許多年許多年以後,京城的尋芳客們還在為著那一夜的銷魂驚艷而魂牽夢縈。
然而,他們都忘了,忘記在那一刻,還有一個可憐的女人,獨守著她的洞房花燭夜!
沒有人記得她,沒有人在乎一個平凡女人的悲喜榮華。
她漸漸被人遺忘,不只是路人,甚至連王府里也不再有人關注于她。
她是曾經的四少女乃女乃,那個稱謂只在拜堂一剎那屬于她,如今,她還是那個客居西廂的孤女,還是那個安靜軟弱得過于平凡的女孩。
然而,她卻想︰她一定是全天下最輕松自在的新娘!
誰叫她的新郎官是全天下最風流浪蕩的公子哥兒呢?非要在京城鬧出那麼大的動靜,害得王妃只覺虧欠于她,想要對她加倍補償,是以,無論她提出什麼要求,王妃無不點頭應允。
是以,她才能搬出新房,繼續住在西廂客房,也才能破例不與大伙兒同桌吃飯,得以在這方小小天地里自由徜徉。
若是照這樣下去,也許,很快,她便可以帶著茴香回到屬于她們自己的地方了。
司徒聞鈴想著,一邊將藥草在草箕里一一展平,一邊愉快地哼起了家鄉的小曲。
「月滿江,霧滿江,瀲灩波光照西窗,梁上燕兒一雙雙。藕花香,魚兒忙,隔岸私語弄垂楊,泛舟沉醉芙蓉妝……」
月光靜靜地穿透她的手指縫兒灑落在青女敕的月澗草上,吸收了月光靈氣的藥草散發出淡淡的幽香,是那種熟悉的、令人安心的味道,讓人錯覺仿佛仍在月落梢頭的丹霞山上。
「砰砰!咚!」突然,後院圍牆那邊傳來幾聲悶響。
拌聲驀然止住了,司徒聞鈴狐疑地轉過頭去。
身後一丈開外便是那堵高高的圍牆。
此際,更深夜闌,牆高林密,四下里靜悄悄的,微風拂過,樹梢兒擦過牆頭,發出刷啦啦的輕響。
莫非,是她听錯了?
但,不可能。那幾聲響動,沉重而響亮,像是踢翻了什麼東西,又像是有什麼東西在不斷攀爬著牆壁。她心下疑惑,腳步不由自主地朝圍牆那邊跨出幾步。
然後,她便看見一只手,那只手攀在牆頭上,在她還來不及回神的瞬間,牆外又露出一張臉。一張男人的臉,年輕,帶著幾分酒醉的燻然。
幾乎有半盞茶的工夫,那個男人就這樣與她定定對望。而後,一點也不驚訝地,他對她招了招手,「你過來。」
司徒聞鈴先是被他嚇了一跳,然後是錯愕,最後竟覺得好笑。
原來是個醉鬼呵!
她拍拍衣服上的藥草屑,走到牆邊,仰首看上去,「需要幫忙嗎?」
男人打了個酒嗝,大概是沒有听出她語氣里的揶揄,竟理所當然地吩咐道︰「你去搬把梯子過來。」
梯子?
有沒有搞錯?
這男人大概是醉糊涂了吧?
司徒聞鈴也不以為意,反倒用一種輕快的語氣問︰「幫你也不是不可以,但,我有什麼好處?」
她一邊說,一邊東張西顧。
不知道這男人還有沒有其他同伙?他那樣想也不想地命令她接應他,會不會是把她錯看成他的同伴了呢?
以前,在丹霞山的時候,常听人說京城治安良好,百姓夜不閉戶,路不拾遺,沒想到,她才來沒多久便遇到了入屋行竊的盜賊,不知道是她運氣太好呢,還是這小賊運氣太差?
她有些躍躍欲試的興奮。
男人听了她的話,猛然睜了睜眸子,似乎想要看清楚她的樣子,但,酒意一陣上涌,頭暈得厲害,整個身子在牆頭上晃了兩晃,幾乎便要晃下去了。
「你、本少爺叫你搬個梯子,你還要好處?呃——」胃部又是一陣翻江倒海。男人搖搖晃晃的。
司徒聞鈴看得心驚,忍不住道︰「你這樣子還想進來嗎?站都站不穩了,還是早點回去歇息吧。」
她好心勸他。
他卻並不領情,「你……小看我?」他手指用力一揮,像是要打她。
「呀!」她月兌口驚呼,眼見那人用力過猛,收勢不住,就要倒栽下來了,然而,誰知,他晃來晃去,還是騎在牆頭上。
她一時錯愕、驚嘆不已。
男人卻似乎是被她月兌口而出的驚呼聲給逗樂了,「哈」一聲拊掌大笑,笑聲里竟帶了幾分浪蕩公子的輕佻意味。
「你擔心我?」
原來他不只是個醉鬼,還是個風流醉鬼!
司徒聞鈴沉下臉來,警告他︰「你要再不下去,我打你了啊。」說著,彎腰扣了一顆石子在手心,作勢,手一揚——
男人大叫︰「你敢!」
他不說還好,他一說,她偏敢。
「咚。」石子扔出去,正中眉骨,鑽心的疼痛令他稍稍清醒了些,不由得破口大罵︰「死丫頭,你最好不要讓本少爺給逮到!」
「你逮我?沒有梯子你下得來嗎?」
不是她看扁他,而是王府的圍牆少說也有兩丈多高,他爬上來的時候已經略顯吃力,要想一躍而下,恐怕沒那麼容易。
況且,她也不是擺在這里好看的,她武功雖然不高,可手上功夫卻自信還過得去,一顆石子已經讓他吃不消了,再多丟幾枚,他不是更要哇哇大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