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想著,她便快步走下樓來,走進廚房,「啪」的一聲開了大燈。
金振希有些苦澀地笑,「這麼晚了,你還沒睡?」
「白天睡很多,現在睡不著,你不會是怪我打擾了你吧?」尹真賢敏感地問。
「怎麼會?我還沒有睡呢。」
桑恩榆一口氣喝下整杯冰水。原來,他不是像她一樣失眠,是在等電話哪。擱下水杯,又快步走上樓來,感覺像在逃難。她是不想窺探別人的隱私的啊!
但,偏偏他說的每一句,還是不經意地沖進她的耳朵,「最近幾天都在下雨,進度快不了。」
她听到他在向對方解釋。
「那……你不是還沒有見到她?」尹真賢問。
她記得他離開韓國的時候曾經說過,他要等完成壁畫之後再去找那個女孩,將她帶到壁畫之前,把自己精心準備的幸福送至她的面前。
那麼費盡心力的準備與籌劃,那麼漫長的等待與思念,她羨慕,卻更嫉妒,她嫉妒那個女孩,幸福太滿,她一定會承受不起。
「嗯哼。」
他的聲音含糊不清,但尹真賢卻聰明地沒有再問。
振希哥的個性,她很了解,他喜歡把心事往肚子里藏,越是掛在臉上能讓你看見的,反而越不是他的真心。
就比如,他對她的遷就以及關心。
那些,都只是他必須做卻未必真心想做的事情,而他真正想做的,她卻可能永遠也無法企及。可惜,她用了五年的時間才讓自己慢慢接受這個事實。
「耐性真差,說這麼兩句就開始哼鼻音打發人家了?」她皺起鼻子撒嬌地鬧他。
「不是。」金振希整個人向後靠,靠進沙發里,「是怕你說太多話,情緒太興奮,晚上更加睡不著。」
他的眼楮掃向樓梯。可惜,從這里還是不能看到走廊上面的動靜。
不知道桑恩榆睡了沒有?她有沒有听到他和真賢的對話?
這麼一閃神,尹真賢那邊又說了些什麼,他沒有听見。
真賢便嘆,「好了好了,不打擾你了,大忙人。」
明知道不應該,他還是忍不住松了口氣。並不是他不耐煩應付她,而是,此刻,他的心神魂魄全部在別處。
緩緩步上樓梯,客房的門已經關上了。他怔怔地瞧了那扇門好一會兒,有些東西隔久了再重逢,會有很生疏的一種依戀。
但他其實弄不清楚……
就這樣,他和她,到底算不算——
重逢?
第7章(2)
第二天一大早,擾人的門鈴聲驚醒了初初沉入的美夢。
桑恩榆翻一個身,不理它。但,老媽不知道怎麼搞的,還不去開門,對方又執拗得很,鈴聲一直吵,吵個不停。想隨它去吵,但實在吵死人了。
煩死了!她翻身坐起,揉了揉散亂的長發。鈴聲還在持續,而且一聲比一聲急,她只好光著腳跳下床來,拉開房門,打了個大大的呵欠。
糟!呵欠打到一半,她一手捂住嘴巴吞了回去。
不是在家里!
昨夜的記憶一點一點在睡得昏沉的腦子里慢慢回籠,她快速掉轉頭去,深呼吸,再轉回頭來,望著對面跟她同時開門的男人,微笑,「早上好。」
金振希隱去眸子里一掠而過的笑意,一邊下樓一邊漫不經心地說︰「不是火警,應該還來得及穿鞋。」
燥熱的感覺一下子從頭頂竄入冰涼的腳心。她退了幾步,瓜子臉一片暈紅。
這時候,擾人的鈴聲終于止住了,有人嘰嘰喳喳地跳進門來。
她下意識地皺眉,這人,私生活也太不檢點了吧?半夜有相思熱線,一大早還有早安甜點。
這個念頭才閃過,她已經意識到,不對,這個聲音……
她一下子沖了出去,正撞上迎面而來的那個窈窕身影。嗯,不,應該說不太窈窕的身影。
「安心?你沒事吧?」趕緊將被撞的女子拉起來,心中的驚疑暫時被關心所代替。
安心「哼哼」兩聲,「我死不要緊,你小心撞壞了你的干兒子。」
桑恩榆笑起來,「還知道損人,那就是沒事啦?」
「我是沒什麼事啦,不過有個人可事大得很!」安心笑嘻嘻地勾住她的脖子,使她朝下看。
她首先看到的是雙手抱臂,斜靠在門邊的金振希。他的目光並沒有朝這邊瞧過來,仿佛對這些陌生人團聚的戲碼感覺很無聊的樣子。
然後,她才看到站在客廳中央,因匆匆行色而顯得有些狼狽的袁子謙。
「子謙?」
袁子謙在長長地吐了一口氣之後,三步並作兩步,直沖上樓梯。安心嚇得趕緊松手,下一秒,恩榆已被他緊緊地擁在了懷里。
擁得那樣緊,讓她有一些感動的昏眩。
「對不起。」她聲音低低地說。
「傻瓜,干嗎說對不起?」他揉揉她凌亂的發,「應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我應該開著手機的,以後,我保證,不會再讓你找不著我。」
不會再讓你找不著我。很久以前,她似乎期待過這樣的話語,但,不能確定。心里有種酸酸脹脹的感覺,仿佛是遲了,那一句遲到的誓言。
悵然若失!她的眼眶便沒來由地紅了。
「哎呀,別肉麻兮兮的啦。」安心夸張地搓著手臂。
恩榆臉一紅,輕輕掙出他的懷抱。眼角余光驀然撞上一雙深邃的黑眸,心里一空,陡然有種不知身在何處的恍惚。
「振希,謝謝你。」袁子謙已經挽起她的手臂,一直將她帶到那雙眼眸的前面。
「不用謝,我帶她回家並不因為她是你的什麼人。」他眼中的丁點波瀾一瞬消失。
袁子謙爽朗地大笑,「你呀,就算有功也不肯受祿,何況是這些事情?不過,我還是要謝你,你幫我照顧恩榆,這比什麼都要令我感激。」
「他再幫你畫一幅壁畫呢?」安心插嘴進來。
「就算是十幅,也沒有恩榆的安全來得重要。」
「哈!要你這個工作狂說出這樣的話來,我們阿桑可真不簡單哪!」
袁子謙又說了些什麼,恩榆完全听不清。她垂著眼,眼楮盯著自己打著赤腳的腳尖。
冰涼。
這是此刻唯一的感覺。
被雨水洗過一夜的天空無比蔚藍,空氣潮濕而清冷。路易斯•阿姆斯特朗沙啞的歌聲在耳邊回蕩。
安心坐在這個精致餐廳的一隅,一刻也不曾安靜。
「看!我就是要第一時間給你看這個,才不辭辛苦長途跋涉地跟來這里的。」安心寶貝得跟什麼似的,從手提袋里掏出一張相片。
恩榆拿在手里,左看,右看,「這是什麼?」
安心哇哇大叫,「這是你的干兒子啊,你怎麼可以說出這麼無情的話語,他听了會傷心的。」
原來,是一張B超圖。根本還未成型,照片里只是一片模糊的黑。
恩榆抿著唇笑起來,「原來你不是擔心我?」
「哼!」安心一把搶過照片,「你有什麼好擔心的,這里又不是沒人居住的原始森林,你也不是白痴弱智,只有他啊,才會拿你當寶貝一樣,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里怕飛了。」
捧著咖啡喝的桑恩榆不小心被嗆到,立刻咳起來,咖啡噴了出去。
噴到對面的子謙身上,下雨似的。
「對、對不起。」她漲紅了臉,好不容易發出聲。
「要不要喝口水?」袁子謙反倒先關心她。
「不用了。」她十分抱歉,趕緊抽了面紙遞給他,「你先擦擦吧。」
他微笑起來,「沒關系,我去下洗手間。」他很有風度地站起來。
她懊惱地咬住唇。真是的,在他面前,她為什麼總是這樣魯莽幼稚?而他,卻又總是這樣,體貼、溫柔,容忍她所有的任性和過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