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個人——她所認識的每一個人……都是如此。
「走吧。」賀意隨定定地看著她,半晌,才轉身朝外走。
她抿唇,跟在他身後,如往常一樣,昂著頭。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其實,是不一樣了,她和賀意隨,跟以前不一樣了,跟以前的以前,更不可能一樣。
☆☆☆
「為什麼你要跟她們說那些?」
坐在靜止的跑車里,看著窗外的一切,仿佛連整個世界也是靜止的。
「哪些?」小米淡淡地問。
賀意隨皺眉,顯得那麼不耐煩,「就是那些什麼網啊,親愛的啊。」他以為她早已忘記,沒想到她還深深記著。若是這樣,留她在身邊,怕終究是個麻煩。
「那些,是說不得的嗎?」
他一怔,這半生,他自認光明磊落,事無不可對人言。只惟獨對這件事,是因為自己不得已做了紀遙的替身?還是,他終究覺得他們兄弟倆對她有失公允,從而感到慚愧?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幫助她,不也是因此而起?
是不可以提,不能提。
不是因為那並不是他和她的過去,而是——他有愧于心。
如此而已。
如此——而已。
「我明白了,我不會再提。對不起。」受傷的表情一閃而過,轉瞬,又恢復了如初的平靜。
對不起?她居然跟他說對不起?
她是存心要讓他難堪、難受的嗎?
賀意隨俊朗的雙眉蹙了又蹙。
他是知道她生性純良無爭,但,剛剛那個言辭犀利、態度積極的女孩子呢?哪里去了?難道,是被他一手扼殺?
還是,他始終看到的,並不是真正的她?
賀意隨忽然很想很想知道,網上那個叫做「蟈蟈」的女孩,究竟是怎生的樣子?
第五章
月色如水,悄然透窗。
樂小米揉了揉疲倦的雙眼,就著被報紙遮住的台燈光,看了看手表。
已經十一點了,對面的房間里仍然沒有什麼動靜。
他還沒有回來嗎?
下午的那一場爭執並沒有什麼結果。或者,那根本算不上什麼爭執,但她知道,他很不開心。
他不願意讓別人知道他和她曾經有過的糾葛,他警告她,不要再提。
就算再蠢笨的人,也能明白他的心思。
他是要清清楚楚地在他和她之間劃下壁壘分明的界線。她或許,永遠只能守著線的這一端看那一端的他,如何微笑,如何生活,如何幸福。
而她,明明清楚地知道這一切,卻為何仍然不舍、不能、不願遠離?
守著這一方陌生的城市,只為呼吸跟他同樣的空氣,難道,她心里還有著不切實際的希冀?
斑雅的防盜鐵門被推開,走廊的光芒灑進暗黑的室內。
頎長的身影踏入屋子里,扭開大門旁的電燈開關,整個客廳立刻亮了起來,驅走原本幽淡的夜色。
「呀,你干嗎?」紀遙被二樓樓梯口突然出現的人影嚇了一跳。
「沒,我喝水,听到有聲音,所以過來看看。」雙眸一暗,掩不住地失望。
紀遙一邊換鞋,眼珠子卻在她身上轉了兩轉,然後咧嘴一笑,「你是在等我表哥吧?」
「啐,我等他干嗎?」
「那倒是,他跟你不是一路的人。」紀遙意有所指。
讓表哥幫他背這個黑鍋,他心里也很過意不去,找到機會便敲敲邊鼓,讓她知難而退,也算盡盡他這個做弟弟的義務。
只是,他是不很明白表哥啦,明明將這個大麻煩一甩千里了,卻偏偏又心軟接她回來,這不是自找麻煩嗎?
「幸好,我跟你也不是一路的人。」樂小米沒好氣地睇他一眼,轉身回房。
「喂喂喂,不要以為考上大學就很了不起好不好?」
她沒空理他,繼續朝前走。
紀遙不服氣地揉了揉鼻子,「要不是為了表哥,誰願意回來?」
樂小米倏地轉身,「你表哥怎麼了?」
紀遙愣了一愣,「你干嗎那麼關心他?」
「你表哥現在還沒有回來。」她提醒他。
如果是熟悉賀意隨的人都應該知道,這不正常,絕對不符合他的性格。
「表哥現在的日子一定不怎麼好過。」紀遙嘆息著搖了搖頭,「他的對頭公司現在推出一款新游戲《女神》,打著國內第一個MM軍團的旗號,網羅了大量女性玩家,‘意隨’公司如果不能在短期內研發出與之抗衡的新游戲,恐怕……」
樂小米的心在一瞬間被揪緊了。商場的瞬息風雲、起起落落,變化太快,有幾人能經歷風雨?有幾人能承受打擊?
他——頂不頂得住?
「你猜……他現在在哪里?」心,太慌太亂。
最近,他那麼疲倦,那麼不正常,她居然沒有看出來。居然,還心安理得地承領他的承諾,享受他的呵護與付出。
甚至,還因為忍不下一點小氣,而帶給他更多的煩惱。
難怪,她總是那麼不討人喜歡。
「還能在哪?如果不在家里,就多半是在公司。」
「我去找他。」
「我跟你一塊去。」紀遙搶著換鞋。
「不用了。」她阻止他,「這個時候,你更應該好好讀書,不能為這些事情分心,否則,他心里一定會更難受。」
望著她因焦急而發亮的眼楮,紀遙沉默了。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就那樣听了她的話,就那樣直覺地不想違背她的意思。
仿佛,她是那個天生的施令者。
☆☆☆
樂小米一見到賀意隨,就開始後悔讓紀遙留在家里了。
她沒想到,他居然會喝得那麼醉。
拿著紀遙寫給她的地址,找到位于大廈十七樓的「意隨」游戲公司,將門拍得「砰砰」作響。
幸好,大廈警衛在一樓,否則,絕不會心慈手軟地任由她留在這里搗亂。
就這樣拍了好半天,在她幾乎就要以為紀遙的猜測是錯誤了的時候,門里邊傳來悶聲悶氣地低吼︰「沒人。」
沒人?那你是什麼?
樂小米失笑,繼續將門拍得震天響。
本噥幾聲,頭痛得受不了,賀意隨踉踉蹌蹌地過來打開門。頭發蓬亂、眼楮充血、渾身酒氣的他令小米嚇了一跳。
「你怎麼了?」她將他從頭瞪到腳,「你一個人喝那麼多酒干什麼?」
他看也沒看她一眼,悶聲不語,又跌跌撞撞地往回踱。
為什麼男人遇到挫折的時候,都喜歡喝酒呢?
樂小米才這麼想著,還來不及蹙眉或者咒罵,卻听得「踫」的一聲,搖搖晃晃的那個人已經睡在地上。
「喂,你沒事吧?醒醒,快醒醒。」樂小米直覺的反應就是去拉早已人事不知的賀意隨。
她打他的臉頰,踢他的腳,又拉他的耳朵,掐他的鼻子,在所有招數用盡之後,他終于抬起頭來,眨了眨眼。
「總算還活著。」小米喘一口氣。
「你?小米……」他咕噥一聲,又繼續閉眼昏眠。
「你還沒有醉眼昏花嘛。」望著他沒什麼意識的醉顏,樂小米無奈地搖了搖頭。
站起來,打量這間頗為豪華的辦公室,與設在網吧里的臨時辦公室不同,這里用小小棒間分隔出一張張的辦公桌,樓層盡頭有幾個房間,上頭各掛著一塊金色的牌子,燈光昏暗,只看得見開著門的那一間,牌子上寫著「總經理室」四個大字。
看來,他剛才就是窩在那里喝酒。
樂小米走過去,看到一地凌亂的畫稿紙,辦公桌上,開著的電腦旁擺著幾罐空啤酒罐。了不起,就這幾灌酒就能讓他醉成這副德行。
小米再度搖了搖頭。
將沙發上清理干淨,再倒了一杯熱水回到他身邊,蹲下來拍拍他的臉頰。
「喝點水醒醒酒吧,不要睡這里,會著涼的。」她溫言軟語地說。
「唔……」他喃喃囈語,也不知道听見還是沒有听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