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是一個惹人厭的東西。
當你討厭它的時候,它偏偏磨磨蹭蹭不肯走;而當你希望挽留它的時候,它卻又總是來去匆匆不肯留。
就像現在,在溫傾容還沒有做好任何準備的時候,她已經被糊里糊涂地套上了嫁衣。
「雖然是訂婚,可也不能馬馬虎虎。」這話是秦逍宇說的。
而她,只能接受。
「哪有人要做人未婚妻了,還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幫她勾好最後一筆眉線的孟津津打量著她。
「我有嗎?是你畫歪了吧?」溫傾容漫不經心地瞅一眼鏡中的自己。
孟津津搖頭,「我只能畫一個愁容,卻畫不出一顆愁心,難道你的心沒有告訴你,它到底快不快樂?」
傾容一怔,難道她的憂愁表現得如此明顯?
她記得,定好訂婚日期的那一天晚上,他們一群人去酒吧狂歡。
生平第一次,她拿起話筒唱了一首歌。
其實,她也只會唱那一首歌。
遍于灰和鮮紅,但你留戀七色的天國中,
而誰為我哭,天生這樣盲目。
原來,一直看不清的那一個人是她,一直一直都是。
「既然不開心,為什麼還要逼著自己走下去?」
這陡然插入的問題,令溫傾容愣了一下,她沒有皺眉,只是驚訝地看著她。
「我只問你,你跟秦逍宇在一起,會幸福嗎?」孟津津沒有笑,她的臉色嚴肅而正經。
溫傾容沒有立刻回答,她手支著下巴靜靜思索著。
「你不應該問我這個問題,而是應該問,我現在才逃避,是不是有得了便宜還賣乖之嫌?」她的聲音里透著濃濃的倦意。
這是她要的,這個婚禮一直一直都是她要的,而現在,箭在弦上,她能說不發嗎?有這個資格嗎?
「佛說︰悟道不在早晚,只看你悟還是不悟。」孟津津俏皮地眨了眨眼楮。
溫傾容遲疑地看她一眼,「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沒有好處的事,津津從來不會做,而勸自己逃婚,對她又有什麼好處?
「我對你一直都很不錯啊。」孟津津一臉無辜。
溫傾容失笑,不再說什麼。
眼光落在床頭的一疊旅游雜志上。她每一期都買,里頭定期或不定期地會有他的一些照片。
她知道他由南到北,從西往東,獨自穿行過許許多多城市和鄉鎮。她知道他到過的每一個地方,知道他經過那些地方時有著怎樣的感想,甚至她可以清楚地感應出他鏡頭里的孤獨和蒼涼。
她以為,即使他們這一輩子不在一起,也一定會有著這樣或那樣的方式,聯系著彼此。
難道,這樣還不夠嗎?
「你還敢說你要嫁給秦逍宇?你還敢說你愛的人是他?溫傾容,我從來不知道你是這樣膽小的一個人,一個膽小到連自己的真心也不敢面對的人!」孟津津一把搶過床頭上的雜志,順手揚散在風中。
黑白色的照片翻開著落在她的腳邊,照片里的季天恩笑得蒼涼。
那眼神直直地盯著她,仿佛在問︰「是不是不結束一個夢,你就永遠不可能去做另一個夢?」
她身子繃緊,脆弱的淚流不止,無論何時何地,她想要依靠的人只有他一個啊,只有他一個而已。
而他,怎麼可以如此狠心地離她而去?
怎麼可以?
他知不知道,當一個夢突然跳到眼前來的時候,只會將一切都攪亂?
他到底知不知道?
他什麼都不知道,卻把她丟在這樣一個混亂里。
不行,她要去找他,要去問他,現在的她究竟該怎麼做?
他不是答應過她會幫助她的嗎?
事情還沒完,他怎麼可以走得干干淨淨?
她驀地站起來,向門口走去。
「你要去哪?」津津捉住她的手臂。
「我想過了,我要去找他,找不回他,我就不訂婚。」十一年前那個對著老師宣誓的女孩子又回來了。這一次,她長大了,更加清楚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麼。
「你就這樣下去?」天哪,愛情的魔力可真是偉大。難道,她連換一下衣服都不可以?
「對哦。」接她去飯店的禮車就快到樓下了。溫傾容恍悟,拉開陽台上的紗門,身手敏捷地跳了下去。
看著一身大紅禮服的溫傾容終于消失在視線之外,孟津津目瞪口呆。
接著,她長長地吐了一口氣,盤算︰該什麼時候去找秦逍宇要酬勞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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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
溫傾容的腳還未落地,身子就被人扶了一把,然後穩穩地站在那個人的面前。
「逍……逍宇……哥哥?」溫傾容瞪大了眼楮,面紅耳赤,心虛慌亂。
這個時候被逮到,莫非是天要亡我?
她無聲地申吟。
「這麼急著去飯店?連樓梯都等不及走?」秦逍宇有趣地看她一眼,那渾厚的嗓音里飽含笑意。
「我……不、不是的。」溫傾容脊背發涼,頭皮發麻。嗚嗚,這是報應。
「不是什麼?莫非……」他頓一頓,笑得雲淡風輕,「莫非你想逃婚?」
「啊。不、不……是,是的。」
「究竟是是,還是不是?」他打趣地說。
她咬了咬嘴唇,抬起頭來,望著他的眼,「是我不對,都是我的錯。可是,逍宇哥哥,請你讓我走吧。」
不然,她死也不會甘心。
她忽然發覺,她不甘心的事原來還有這麼多這麼多。
「你終于想通了?」
她點頭。
「對嘛,這樣想才對。」秦逍宇猛拍一下手掌,「我就知道這個方法可行。」
「什麼方法?」溫傾容一頭霧水。
「幫你完成你的夢,使你早日從夢中醒來,你才好去做下一個夢啊。」他笑得好可惡,不過,這才像她小時候的那個逍宇哥哥,而不是這幾個月來溫文有禮的「男朋友」。
「你也看過那段話?」溫傾容愕然。
「當然,你忘了,天恩也是我的朋友。」
「那,伯父伯母那邊?」
「放心啦,沒有什麼訂婚宴,沒有飯店,沒有禮車,也沒有賀客。一切都是假的。全部都是假的。」
「什麼?」溫傾容變了臉色,「你騙我?你們串通起來騙我?」
她捏緊了拳頭,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秦逍宇眼看勢頭不對,邊溜邊嚷︰「喂喂,你別亂來,我們可都是為了你好。如果不是做得這麼逼真,怎麼可以給你壓力,讓你清醒?」
溫傾容忍住笑,心中陰霾盡掃。她一手撩起禮服下擺,一手揮舞著手臂,凶神惡煞般地追過來,「秦逍宇,我要殺了你。」
回到童年的感覺,真好!
沒有任何負擔,更不被莫名的情感所困擾,此時,一切變得雲淡風輕。
她快樂地跑著,舞著手臂。
天恩天恩,你看到了嗎?我來啦!
沒有絲毫束縛,也沒有任何懷疑,我一定會找到你!
一輛汽車從她身邊開過,遮住了從馬路對面匆匆而來的人影。
她沒有在意,繼續跑著。
然後,車子開過去,她和他撞在了一起。
「哎喲。你怎麼走路的?」她揉著撞疼了的肩膀,感覺像撞上了一堵牆壁。
「我也沒有想到,老天爺會讓我在這里撞到新娘子。」
溫傾容猛地抬頭,站在眼前的竟是……竟是……季天恩,那個她常縈繞在心頭的人?!她在做夢嗎?或者是因為她太高興而產生了幻覺?
她眨眨眼,再眨眨眼。
仍然不敢相信。
望著她那淡淡的妝容,望著她身上喜氣洋洋的禮服,望著她困擾不可解的神情,季天恩目光閃動,胸腔繃緊。
是她,是他的快樂天使。
他的心中溢滿了愛,張開手臂,將她緊緊擁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