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了,她妨礙他已經夠多了,在他心湖里激起的浪花也夠多了,他不想再看見她,更不想他原本不平靜的生活再被她攪得更亂。
如果,她有什麼困難需要幫助,那麼,他做到這里,也已仁至義盡。
人的一生,沒有誰可以陪誰走完全程,就像他,還不是要一個人孤零零上路?
他背起行囊,牽過馬韁。
彼翩翩望著他毅然決然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
如果說,她的不舍是因為從此再無人保護她,那是假的,沒遇見他以前,她不也是這麼過來了嗎?但,她為何心里如此之酸,好似打翻了一壇醋般,那種從沒體驗過的酸瞬間彌漫到眼底心尖。
她知道,她介意的是他的驕傲,他的目中無人,他的冷酷,他的無情。
如果,他在她面前從來沒有表現過那麼一丁點的溫柔,那麼,她絕不會如此難以割舍。可是,為什麼?他初見她的容貌時,那種哀哀心碎的感覺,那種失而復得的狂喜,是怎樣的震撼著她的心啊?
正因為她曾領略過他的柔情,所以才不能忍受他的冰冷。
她站起來,沖著他的背影沖動地嚷著︰「這就是所謂的俠義嗎?你們不是滿口的仁義道德,鋤強扶弱不是你們的口號嗎?可是,我要說,見死不救才是你們的本色,落井下石才是你們的真理。」
俠義?這是第一次,南宮麒從別人口中听到這個名詞。他從不認為自己是大俠。他做事只憑自己的喜好而為,甚至曾經要殺死自己的親弟弟。他是俠士嗎?不,他不是。但,為何他從她口里听到這句話時竟然是如此的震撼呢?
仿佛有一記重錘,狠狠地砸在他的心頭。
他肩膀的線條僵了一僵,遲疑地止住腳步。
彼翩翩緊張地看著他,心撲撲亂跳。他站住了,他回過頭來,他向她望過來了,那麼,他改變主意了嗎?
從來沒有哪一刻,她像現在這樣的在乎過一個人的感受。
面對著那張充滿希翼的臉龐,南宮麒幾乎要再一次妥協了,可是,他不能,他不能就這樣隨隨便便地將一個陌生女孩帶回麒鱗樓,尤其是這個女孩看起來那麼危險。
他仿佛有一種感覺,一旦他和她有所糾纏,暗處就會射來無數利劍,切割他的心靈。
他把心一橫,再次掉轉過頭來,朝著大路大步行去。
他不能給她機會,同樣也不能給自己機會。
彼翩翩看著他終于漸去漸遠的背影,一陣酸楚涌上心頭,直沖眼眶,卻遲遲不肯落下來。
她緊緊地咬著下嘴唇,不讓自己哭泣。
她天生就是一個掃帚星,所有接觸過她的人都沒有好報。所以,從來沒有人願意親近她,沒有人願意陪伴她。
她是孤獨的,即使有再多的錢,即使捉弄再多的人,到最後,也只能剩下她一個人。
沒有人會在乎她的這一條命,她自己又何必如此看重?
她肩膀一垮,頹然坐倒在涼亭里荒廢的石凳上。雖然手里的炊餅還留有些許余溫,但,她的心卻已凍結成冰。
第四章
「死丫頭,現在再沒有人給你撐腰了吧?」一直遠遠跟在顧翩翩身後的黑白雙煞等了許久,眼見南宮麒不可能再回頭了,這才現出身來。
彼翩翩斜睨他們一眼,無動于衷。
她的命雖然不值錢,但,她手上的東西夠值錢了吧?至少,臨死之前,她不算一無所有。
「臭丫頭,別敬酒不吃吃罰酒,如果引得少教主親自來了,你可就吃不了兜著走了。」黑煞怨毒地說道。追了她這麼久,卻沒絲毫進展,還屢屢被她身邊的那個小子嚇得夠嗆,他還有什麼臉面回去復命?
彼翩翩吃完了最後一口炊餅,又慢條斯理地拍掉嘴邊、手上掉落的碎屑,這才懶懶地道︰「那你們就去請他來啊。」
「你別以為少教主看上了你,你就可以烏鴉變鳳凰了。」黑煞邊說著,語氣里滿是濃濃的恨意,「你現在犯的可是叛教大罪,想想你姑姑吧,她可是教主的親妹子,現在又怎麼樣呢?你也不用急,到時候,總有你生不如死的那一天。」
彼翩翩緩緩昂頭,寒星似的眼眸從黑白雙煞身上一一掃過,「這可是你逼我的。」
沒有人可以在她面前侮辱姑姑。
絕對不可以!
哪怕犧牲掉自己的性命,她也要他們付出代價。
雖然明知道顧丫頭的武功差他們哥倆一大截,但,不知道為什麼,黑白雙煞看見她那冷凝的目光,脊背上竟然冒出層層冷汗。
也許,他不該提她姑姑的事情,但,現在後悔已經遲了。
只見顧翩翩狀若瘋虎一般,毫無章法地沖進他們的陣線,一下子逼得他們手忙腳亂。
俗話說,一夫拼命,萬夫莫敵。
饒是黑白雙煞的武功再高,也暫時拿她沒法子,甚至還要時時刻刻提防著她的反噬。
彼翩翩早已失去理智,她只知道必須,非要讓他們閉上那兩張臭嘴不可。姑姑天仙一樣的人物,怎麼可以,怎麼能夠被這兩張狗嘴侮辱?
她的心里在隱隱作痛,手上卻絲毫沒有減慢,反正她留在世上也嫌多余,何不就此多拉兩個人墊背?到時候,在黃泉路上也不寂寞了,只是,她想起,就連上了黃泉路,也要硬生生拉上這兩個討厭鬼,可見,她有多麼害怕孤獨。
有什麼東西一下晃花了她的眼,她也不管不顧了,「啦」,也許是衣袖被劃破的聲音,也許是皮膚被割裂的聲音,她只感到一陣痛楚,眼楮痛,耳朵痛,肌膚痛,心痛,全身上下都在痛……諸般痛楚最後全都匯集到一片鮮紅色的艷光里。
哦,姑姑,你能感受到我的痛嗎?她心頭的苦楚在剎那間決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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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宮麒不明白自己的眼皮為什麼一直在跳,跳得他心慌意亂,跳得他煩躁不安。
四月里的陽光應該還不算強烈,但,為何他的身上卻一直在冒汗?
他信馬由韁地朝前走著,馬蹄踏在石板道上的「噠噠」之聲就仿佛是一道道催命的符咒,擾得他心神不寧。
特別是文繡臨死前的那一幕,一而再、再而三地從眼前滑過,那哀怨的眼神,淒愴的話語,一一化為譴責的利刃,直刺他的心窩。
仿佛文繡又一次在他的懷抱里漸漸失去生息。
不!不!他不能再一次眼睜睜地看著悲劇重演。
不!文繡!如果上天再給他一次機會,他一定不會讓她就這樣含恨而去。
從前,他的無情,他的冷漠,曾經阻斷了文繡生的機會,而今,難道又要因為他的自私,再一次送掉一個女孩花一般的生命嗎?
不!不能這麼殘忍!就好像她曾經那麼信任他為俠義之士一樣。
他猛地掉轉馬頭,狠狠地抽了一鞭,馬蹄揚起,箭一樣地向來路奔回。
近了,近了,他終于看見了他們分手的那個涼亭,看見了陷入瘋狂,如一只浴血蝴蝶的她。
他整個人為之呆怔住了。
他從來沒有見過那麼不要命的她。
她不是曾經告訴過他嗎?要珍惜自己的生命。而她,轉眼就忘了個干干淨淨。
他救過她不是嗎?那麼,她的那一條命不也是他的了。他不許,決不允許她如此糟蹋自己。
不止是心痛,不止是不舍,還有自責,深深地絞割著他的心。
他這一生中,只有她對他表現過那麼強烈的依賴之情。而他,竟然狠心將她棄于危難之中。
文繡啊文繡,你曾用血喚起我的良知,而我卻在上天的考驗面前退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