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富貴的話還沒說完,已經有人開始起哄︰「小泵娘,這麼說,你是想趕大爺們走?」
「不錯!」顧翩翩俏臉一沉,冷冷地道。
「 ——哈哈——」那人狂笑不止,「就憑你?」言語之中輕蔑之極。
「我憑的是這個,還有這個。」顧翩翩一手舉著金豆子,一手舉著黑鐵牌傲然斜睨著他。看來,不顯點手段出來,今天是休想安靜了,她暗忖。
「鐵牌也就罷了,至于金豆子嘛,要得大爺看過你的相貌再說。」角落里站起來一位圓圓滾滾的矮胖子,邊說著,邊搖搖晃晃地向她走來。
與他同桌的一位獐頭鼠目的漢子大聲附和道︰「看過容貌又如何?」
矮胖子嘻嘻一笑,「要是長得漂亮呢,金豆子就權充做嫁妝,來個人貨雙收;要是不漂亮呢,那我余老三就要來個殺人越貨。」
「余老三?」人群中有人低聲驚呼,看來,這余老三在武林中也還有些名頭。
彼翩翩冷哼一聲,將黑鐵牌橫過胸前,漠然注視著余老三。
余老三見她竟然不怕自己,一時大叫︰「有趣!有趣!」想他余老三,是川陝一帶有名的獨行大盜,殺人如麻,無惡不作,官府懸賞五十萬兩銀取他項上人頭,可是,他的頭至今還好好地保留在雙肩之上,吻香唇,飲美酒,說有多快活,就有多快活。
最近,他听說武林中有許多人到黃鶴樓來,想著江南美女多,便也心癢癢地來湊個熱鬧,不曾想,果然讓他見到一個小辣椒。雖然,黑紗覆面,看不清楚相貌,但,那股子目中無人的傲勁真是捅到它心坎里去了。
他繼續朝顧翩翩走去,人還未到跟前,手已不規矩地探了出去。
眾人只覺眼前一花,也沒見顧翩翩如何閃動,便听得一聲殺豬般的慘號,余老三捧住燒成焦炭般的右手滾倒在地。
手上的焦糊還在不斷擴大,像是整個人投身于烈焰中般, 啪作響聲接連不斷,間或還夾雜著慘叫聲、哀號聲,令人慘不忍睹。
頃刻之間,血肉之軀便變得堅硬,再然後是脆弱,最後,化成一團飛灰,飄散于空中。
眾人瞠目結舌地看著這一幕慘劇,但誰也不敢向余老三伸出援手。
黑鐵牌,是那塊鐵牌,眼尖的人早已看出余老三的變化是因為在他的右手不經意中踫觸到了顧翩翩胸前的鐵牌,是什麼東西?居然有如此大的魔力?
他們紛紛將憤怒的眼光投注到原先毫不起眼的鐵牌之上,余老三再窮凶極惡,再該死,可也不能就如此不明不白地丟了性命啊,而且,還尸骨無存。這個女孩,實在是太邪門了。「小妖女!」眾人在心中一致這樣罵著。
但,礙于她手中鐵牌的厲害,全都敢怒不敢言。
「怎麼樣?這一下,你們可以走了吧?」顧翩翩得意地笑道。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如果就這樣走了,未免將江湖男兒的氣概全都丟盡了,但,如果賴在這里不走,那小妖女又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走,還是不走?大家猶豫不決。
這時,人群中忽閃出兩條如鬼魅般的身影。
只見他們一黑一白,黑的瘦長如竹竿,白的矮胖如陀螺,正是當日在白雲寺外圍堵顏家姐妹的「黑白雙煞」。
彼翩翩大吃一驚,額上沁出冷汗。
千算萬算,沒想到還是露出了破綻。
最該死的還是他——那個殺千刀的臭男人,如果不是他,她怎麼會在這里逗留?如果不在這里逗留,又怎麼會拿出黑鐵牌曝露身份?
救了兩個小孩就了不起了嗎?為了救人而將另一人置于險地,算什麼俠義?
呸呸,原來所謂的行俠仗義不過是一時的意氣而已。
就像現在,又有誰會來為她打抱不平?
正自氣苦著,那鬼魅般的二人已然搶前一步,陰惻側地道︰「顧丫頭,教主想念你得緊哪!」
饒是她計多膽大,此時,也不免機靈靈地打了個寒顫。
她小嘴一撇,滿月復委屈地道︰「我只不過是想到江南來玩玩,舅舅也太多慮了吧?」
「哼!玩玩?出來玩要帶上教主的聖月令嗎?」黑煞冷冷地說道。
彼翩翩眼珠一轉,笑道︰「這個黑鐵皮嘛,長得和你一樣丑,我看著就討厭,原本也不知道它有什麼用,是表哥拿來給我玩的,既然舅舅那麼緊張,就給你們帶回去吧。」
說著,她手腕一翻,露出半塊黑鐵牌來。
黑白雙煞對視一眼,俱都臉現喜容。教主對這個一肚子詭計的顧丫頭時好時壞,又兼大伙一向把她和少主人看成一對。雖然這一次,她偷了聖月令叛教私逃,教主大怒,下令全教上上下下務必將之擒拿。但教主沒下格殺令,他們也猜不透教主的心意。
若是將來,這丫頭又有翻身的一日,他們現在得罪了她,將來還不知她會怎麼對付他們呢。
現在,既然她肯乖乖將令牌交出來,他們也樂得送她一個順水人情,只要彼此不傷和氣,何愁將來不能好好相處?
這樣一想,他們全沒絲毫懷疑,探前兩步,便來接她手中的聖月令。
誰知,黑煞的手剛要觸到令牌,忽見她右手一掀一送,原本平平無奇的牌身突然變得通紅如血,散發出詭異的色澤,仿佛一只等待擇人而嗜的獸。
黑煞見她居然敢反抗,心中氣惱,下手更不容情,右手一探,已扣住她的脈門,卻驀覺一根極細的針刺入了他的穴道,他一驚,慌忙撒手。
彼翩翩趁他一怔之際,一個燕子翻身,已躍上窗台,卻又回過頭來笑嘻嘻地道︰「怎麼樣?本姑娘的金針刺穴功夫,可還了得?」
黑煞漲紅了臉,惱羞成怒,卻又怕她針上有毒,不敢貿然追趕。
一旁的白煞連忙雙手齊揚,兩枚金錢鏢激射而出,直取她的後心。
彼翩翩聞得耳後生風,頭也不回,舉起手中令牌向後一格,只听得「 啷」兩聲,金錢鏢一一落地。
「聖月令!真的好厲害!」白煞目瞪口呆地望著她漸去漸遠的背影。
「還發什麼愣?快追!」黑煞確定針上無毒之後,懊惱地發出一聲喊,喚回了白煞驚震的思緒。
二人一前一後縱身向顧翩翩消失的方向追去。
第二章
夕陽西下,漫卷起滿天燦爛的紅霞。
江邊的渡頭上靜靜地停泊著一葉孤舟。
微風起處,岸邊的蘆葦一波一波地蕩漾,好似與江水連成一線。
此時,尖翹的舟尾站立著一位身著黑色錦衣的青年。他面對江水,負手而立。一對深幽炯亮的瞳滿含憂思,仿佛一團濃得化不開的霧。
只听得他幽幽嘆道︰「人生幾回傷心事,山形依舊枕寒流。」
如果人能如山水一般,即使盛載再多的傷心,也能一如當初的話,那麼,人間是否就會少了許多離恨別愁?
正自黯然著,一名船夫過來躬身問道︰「客官,可以開船了嗎?」
南宮麒還未答話,卻听得岸邊長草里「噗哧」一笑,一個清亮嬌脆的聲音斥道︰「好酸!」
緊接著,只見人影一晃,震得小舟狠狠地傾斜了幾分,船頭已多了一位黑衣黑紗黑斗笠的少女。
她正是被黑白雙煞追得喘不氣來的顧翩翩。
從黃鶴樓一路打打逃逃,眼看天色已晚,她才好不容易甩掉黑白雙煞這一對尾巴。心里本來就惱不可言,卻不料,偏偏叫她听到這麼酸不拉嘰的調子,對于她來說簡直就是一種奚落和嘲諷。
她凝目望去,看那背影,卻不是她的死對頭是淮?
真是冤家路窄。
她還沒找他算賬,他倒譏笑起她來了,真是豈有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