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比一次驚險,卻也一次比一次威風。不由得不令她暗暗驚心。
這一路上,她少不得瞅準機會,下迷藥,發暗器,偷襲,搗亂,卻一次也沒有成功。
反而,他對她的行蹤卻了如指掌。
真是想不灰心也難。
只是,令她不解的是,他明明知道她想殺他,卻為何一再放任她越來越大膽的攻擊行為?
難道,他一點也不把她放在心上?
他實在是太狂妄了!
顏紫綃氣憤憤地想。
武林之中,寧肯人人害怕你,也不願有一人輕視于你。
而且,他居然拿天蠶絲將她的腳給綁住,然後象栓牲口一樣隨便找個地方栓了起來。
簡直不拿她當人看!
實在是氣煞她了!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她拿他卻始終毫無辦法?
上天究竟肯不肯給她一次機會?
一次機會,只要一次就好,她一定會好好把握的。
她在內心暗暗祈禱。
第三章
這漫長的一夜,對于顏紫綃來說,簡直就是非人的折磨。
好不容易捱到天剛破曉,卻忽聞馬蹄雜沓之聲由遠及近如旋風一般席卷而來。
她警覺地豎起耳朵,傾听外面的動靜。
來的馬匹不少,而且馬上之人似乎還個個身懷武功。
不知道,這些人與步滄浪有沒有關系?
她正自思慮著,驀覺一股灼熱的氣息噴到了自己後頸之上,麻癢癢,軟酥酥。
她陡地驚出一身冷汗,沒想到在自己全神貫注戒備的情況之下,居然還有人能欺到身後!她本能地用力向後揮出一掌,怎奈掌法雖精,氣力全無。招式還未用全,她的手掌就被一只大手牢牢控住。
「你想殺我?怕還沒那麼容易呢!」
低低的,戲謔的腔調在耳邊響起,激起了紫綃那股執拗的,不服輸的個性。
苞在步滄浪身後這麼久,什麼大小陣杖沒有見過?她懂得,該在什麼時候給他制造一些不大不小的麻煩。
一抹促狹的微笑從她眼底稍縱即逝。
她忽然「啊」地一聲,故做疼痛般叫了出來。
雖然沒有用內力催發,但在萬籟俱寂的清晨听起來,這一聲申吟仍是無比清晰。
不管外面是什麼人,在荒村野地忽聞這麼一聲喊,總會好奇!
既然好奇,就會來看個究竟。
步滄浪是武林公敵,到了那時候,那些人少不了群起而攻之。最好是將他殺掉,即使殺不了,自己也能趁亂逃跑。
顏紫綃在內心飛快地打著如意算盤。
丙然,外面那紛紛亂亂的馬蹄聲驟然而止,馬上之人似乎正在凝神傾听。
她回過頭來,得意地瞟了步滄浪一眼,仿佛在說︰
你不殺我,總有讓你後悔的一天。
步滄浪淡淡一笑,絲毫沒有放開她的意思。
他的手掠過她的發絲,在她的後頸之上飛快地點了一下。
紫綃的心頭驀地一震,整個人呆呆地怔住,心里說不出是什麼感覺,酸酸的,甜甜的,仿佛有千百只螞蟻爬過她的心間,又仿佛一氣喝下整灌白花蜜釀。那種與以往所有感覺都不盡相同的異樣的溫馨,瞬間彌漫在眼底心間。
怔忪之間,她忽覺受阻的穴道豁然開朗,內力在體內迅速凝聚起來。
她愣愣地,瞪大了眼楮,弄不明白他葫蘆里到底賣的是什麼藥?
步滄浪掃視她一眼,輕漫地笑道︰「你喜歡穴道一直被封住的感覺嗎?」
那眼神,那笑容,分明透著一抹令人難以理解的狡黠。
陣陣冷汗爬上了顏紫綃的背脊,她忽然覺得很荒謬,明明是想坐看步滄浪的好戲的,可是,現在為什麼有一種主角就是自己的感覺?
她甩甩頭,想甩去這不詳的預感。
他為什麼要解開她的穴道?他不可能對她這麼好?難道,他已經看穿了她想渾水模魚的心思?
不可能呀,如果是這樣,他應該多封她幾個穴道才對!
然而,他還在對著她笑,令她頭皮陣陣發麻。
依她以往的經驗,他一旦對某個人露出善意的笑容,就證明那個人要倒大霉了。
她忽覺大汗淋灕,幾乎全身濕透。
丙然,她听見步滄浪用他那一貫懶散的腔調說道︰「如果不想死,你就快點逃吧!」
顏紫綃的眉頭皺了一皺,顯然沒有明白他的意思。
步滄浪卻笑了,他的雙目,明亮如新月的清輝︰「這是你唯一的機會,好自為之。」
說罷,他放聲大笑,那笑聲——狂妄,孤絕,象一匹曠野里的狼,全然不同于他以往的散漫。
紫綃忍不住輕呼出聲︰「你到底想做什麼?」
這個時候,她幾乎已經忘了,她曾經有多麼想置他于死地,也忘記了,他剛剛還在她身上施加的那些詭計。
此時此刻的她,對他的反常充滿了疑惑,駭異。
步滄浪沒有再說什麼,也來不及再說什麼,因為木屋的門已經被人一腳踹了開來。
顏紫綃只看見他的身形動了一動,然後就感覺到自己被他猛撞了一下。
待她清醒過來之後,才發現束縛住她雙腳的烏索已消失不見,並且,窄仄的小屋之內也不見了他的蹤跡。
他什麼時候走的?用什麼方法走的?從哪里走的?
她完全不清楚。
顯然,屋外那群大笨蛋更是沒有發覺有人從他們眼皮底下溜了出去。
對于步滄浪那副神出鬼沒的身手,她連不佩服都不行。
她試著活動了一下自己麻木的手腳,內心卻絲毫沒有自由的喜悅。
依步滄浪游戲人生的態度,他會怎樣對付她呢?
將她暴露在他的仇家面前,對他到底有什麼好處?
對了,她的心中靈光一現。步滄浪雖不殺羅長風之子,那嬰兒卻終究因他而死!
原來,他是想借刀殺人!
顏紫綃的心,一路沉到腳底。
「步滄浪!我們已經知道你在里面了,躲是沒有用的,還不快快出來受死!」門外的人因听見步滄浪的笑聲,攝于他的威勢,不敢貿然入內,只在踹開的門外不斷叫囂。
顏紫綃長吸了一口氣,看今日之局勢,要想置身事外,恐怕是不可能的了。
這趟混水,由不得她不淌,只看淌多淌少而已。
步滄浪臨走前那一聲長嘯,擺明了告訴這些人,他的人就在此地。到時候,眾人一擁而上,逮不住主凶,少不得要逼迫自己這個局外人。
那時,她就算長了一百張嘴也休想分說得清。
顏紫綃銀牙一咬,說不得,只有憑本事硬闖了。
她本來一向自負武功了得,如今卻在步滄浪手上連番受挫,這一口怨氣也是該找幾個人來好好消消了。
她打定主意,緩緩地,緩緩地走到屋外。
初晨的陽光溫柔地灑落下來,兜了她一頭一臉。
她的精神陡地一震,雙目炯炯,象兩面精光燦燦的刃,直刺人的心窩。
對面的人群中突有一人的坐騎被精芒所驚,長嘯一聲,揚蹄直立,竟將馬上之人摔了下來。
那人一個不留神,跌落泥坑中去,「叭」的一聲,泥水四濺,驚得眾人紛紛勒馬回避。
本來頗為壯觀的隊伍一下子亂成一盤散沙。
顏紫綃看到忘形處,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武林中盛傳縱海幫的顏家姊妹貌若天仙,只是無緣得以一見。
近海的漁村里更是流傳著這樣一首歌謠︰
船頭兒長,船尾兒翹,綠柳煙波姐兒莞爾笑;紫綃兒巧,紫絹兒俏,縱橫四海公子心慕焦。
包有甚者,那些武林與非武林人士們為求一見顏紫綃的容顏而曾經將白雲寺圍了個水泄不通。
此刻,那些人雖不知眼前青衣儒巾的文雅少年便是盛名之下的顏紫綃,但,乍一見他燦若桃花,明媚嬌艷的笑容,都不禁呆了一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