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的心為什麼止不住撕裂得這麼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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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良杰和陽杰森的事務所合作後第一個大案子,同時也是引起社會矚目的醫療糾紛案,因此當法官判定被告勝訴,尹嫣一干人莫不欣喜若狂地相賀出戰奏捷,這是漂亮的第一仗!
原告是位急診病患家屬,控告院方忽略病患是糖尿病患者的事實,造成病患救治不及;而且院方雖有第一大著名醫院之名,醫護人員態度卻惡劣輕忽,因此要求醫院償付一千萬元賠償。由于事涉名醫院聲譽,因此這樁糾紛案的判決格外受到注意。檢方在歷經三次開庭審議後,判定原告水泥工家屬蓄意詐欺,原來就隱瞞患病事實,控訴駁回。醫院雖有怠忽醫病態度之嫌,但在此告訴上罪名不成立,判定無罪勝訴。
尹嫣興奮地坐在觀眾席中聆听勝仗的宣布;雖然她也同情原告一家人的失望傷心,但是,是非對錯本來就是截然分明沒什麼好爭論的。原告家境困窘,如今唯一的勞動人力病逝,剩下白發蒼蒼又憔悴的太太與兩個分別智障和殘障的孩子;當她听見宣布判決的那一刻,眼中淒涼絕望的神情令人不忍!她悲憤怨恨地望著被告這方人馬和雄辯滔滔的律師,那燃燒的靜默恨意會叫人不寒而栗——
尹嫣要自己忘掉這一幕,忘掉那個眼光!
同情不能解決一切。一個律師是站在真理的天平上超然判決一切。大多時候她要提醒自己忘掉她是個凡人、是個敏感的女人,若單單只用一個是非標準衡量,那麼人生諸事就會簡單也輕易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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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小貂注意到輝煌日漸消沉寡言和種種越來越夸張的蓄意安排,一時還不敢妄加猜測他的改變所為何來。當這一天她希望由他陪她到婦產科受檢,輝煌又想盡不成理由的理由,要請揚波代勞,小貂一氣之下自己出門了!憋在心里的臆測與懷疑到了晚上關了店門後忍不住爆發了出來。
「我洗好澡了。你累了一天也早點睡,不要熬夜寫稿,記得窗戶要關好,最近天氣慢慢涼了……」他站在門口說。
「你要不要叫阿波過來幫我點蚊香蓋棉被?」小貂抱著膝頭坐在床上。「你進來一下,我們需要談一談。我想听听你自己說,我們最近是不是發生什麼不對勁的事?」
他坐在書桌前,不敢看她。「沒有啊!」
「我還以為你對玩‘一妻二夫’的游戲有興趣。」小貂問出心中的疑慮。「如果你後悔收留我,也對我們的婚姻感到厭倦,或是嫌棄我……你可以明白說,不用怕傷害我……」
「不是這樣!」他急急辯道。她怎麼會這樣誤解他!後悔?厭倦?嫌棄?她怎可能有這麼離譜的猜測?他不可能會對她有絲毫厭棄的想法啊!而且正相反,如果不是為她的真正幸福著想,他何必這樣獨自吞忍痛苦!然而千百種紛雜情緒在他心中翻攪,他怎麼也說不清。不能說,不敢說,難以傾訴。「只是我實在不忍心看阿波為了你消沉下去,與其讓一個人失意、一個人不幸福,寧可由我退出,讓你們追求屬于你們的幸福。」。
小貂不敢置信!「什麼?揚波跟我?我跟他之間什麼都沒有,也不可能有啊!」
「但是阿波的確是為了你而不快樂,借忙碌忘卻痛苦;而且我知道你也喜歡他,我想……」
小貂真是哭笑不得!她遇上了怎樣的一個「天才」!「你弄錯了,我是喜歡他,跟你對他一樣的那種欣賞和喜歡,你真的弄擰我的意思了!至于阿波那邊,你一定也是搞錯,我保證他對我一點特別的感覺都沒有,而且朋友妻怎可戲?我像是他的家人還差不多!」
「可是校花說……」
「我們馬上就去找他當面對質!你這個大傻瓜!亂點鴛鴦譜竟然點到自己太太身上來!」等輝煌弄清了這段時間以來的煎熬原來是起于他自己想象力過于豐富的誤解,他自己又羞慚又放心,傻呼呼地模著頭說不出話。反而是小貂為他導演的這一出戲氣結不已!怎麼有人荒謬到將自己的老婆拱手讓人?她實在弄不懂輝煌為何要這麼做,自繞一圈,不僅害苦自己,也害別人心里不舒服!
「到底該不該罵你傻瓜?連老婆都可以轉讓嗎?你自以為是為我好,你可曾真正知道什麼才叫對我好?你擅自做主安排我的生活,倒不如直接叫我卷鋪蓋走算了!」她心里一擰,一轉身跑上露台去自個兒生悶氣了。
輝煌心中慚愧內疚,知道這回疏忽虧待了她,她是真的生氣了。他跟著追上露台,見她氣悶地坐在一隅,抬頭望著滿月的天空,明知他來也故不作反應。
「對不起!」輝煌實在捉模不住她心思。「我不應該……」
小貂肯看他了!她幽幽的眼光調到他身上,嘆著氣。「算了,你坐下。我是心情不好,借題發揮。」
「你不生我氣了?和好?」
「不然又能怎樣呢?」她的雙腳蕩呀蕩。她的聲音也虛空地在夜里蕩。「其實你並沒有哪里對不起我,你已經給我太多。我是氣自己的依賴心太重。不關你的事。今天是十六,記得我剛來時也是月圓夜,日子過得真快,我來這兒都滿三個月了。」
她跟輝煌要面紙。前兩天不小心著了涼,為了顧及寶寶健康不能用藥,她只有多喝開水、拼命擤鼻涕。
很久很久,絲絲清風挑動最細微的感官,怡人的清風芳香蕩漾。「大哥,有件事我一直瞞著你,沒跟你說實話。」
「你可以說,我都能听的。」他又提供了包新面紙給她。
小貂眼盯著自己雙腳。「那個人——我是說寶寶的爸爸——他不是死了。他沒有死,只是不願負擔我們倆,他不要擔這個責任。」
「他結過婚了?」他問。
「結過兩次,也離了兩次。他是開傳播公司的,性格。有魅力,是最具桃花運的那種面相,有數不清的女友,其中不乏漂亮又多金的影歌星。」
「這些你本來早都知道?」
「你罵我笨吧!我就是愛他,狂熱地愛他。願意為他做家務、寫劇本、照顧公司,奢望參與他的生活,讓他離不開我,很笨很天真——我知道,都知道!」
「你到現在都沒後悔過?」說實話,他嫉妒那個能叫她這樣心甘情願掏盡生命的男人。可惡可恨的男人!
「反正那都不關他的事了。自從有了孩子,我才真正有種歸屬感,現在與未來的日子是屬于我和孩子共有,我已經有好久不去想、也沒有主動想過他了。那些情緒波動起伏震蕩的日子已經離開好久,我很滿意現在的生活。」她看著他,眼楮晶亮的,不是淚光。
「他知道孩子的存在?」
「知道。他以為我會去拿掉。我決定離開時,就決心把一切結束得干干淨淨。事實證明沒有他我一樣活得下去,還活得很好。我會讓自己過得快樂,至于是不是還能擁有愛情,我早已不去多想。現在只期待寶寶落地,生活又不一樣,但有你們在我身邊,我不慌張。」她悄眼望他。「你一定覺得我笨,是不是?為了一個不值得的人……」
「不。」他很快地說。「反正你是你,沒有所謂值不值得,只要你想好這樣做,你的心往這兒走,我都支持你,都看著你。真的,過去不重要,重要的是往前看,怎麼把未來的路走好。孩子是希望,我明白他對你的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