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做法,像是想要留下某種訊息,違背了當初離開時的目的。
如此矛盾的做法,在她心中一直有兩股拉鋸的力量,日日夜夜撕扯著她的心,為什麼忘不了……
「唐容。」肩上陡地襲上一股沉重的力量,喚回了她痛苦的沉思。
「阿情,是你啊!」回過頭,人仍在怔忡間,她恍神地問︰「有事嗎?」
「我听說你通過學校的測驗,你決定要留下來了嗎?」
三年來,他陪著她走遍歐洲的大街小巷,看遍歐洲各國的文化藝術;鄉間小路、百年古堡、教堂、博物館、咖啡店、PUB……隨興所致,處處為家。
但從未像這次停留此地超過了一個月,而且她竟然有了長留的打算。
「嗯。我打算參加此地年底的鋼琴比賽。」她答得淡然,但心底卻想到了那張她寄出的明信片。
「為什麼選擇這里?」一間位處偏僻的小鎮且名不見經傳的地方,為何選在此處做為結束呢?他不甘心三年的守候,到頭來還是一場空。
「我喜歡這里與世無爭的幽靜。」她的眼神忽地又飄遠了。
阿情嘆了口氣,是該認輸的時候了。
三年來的朝夕相處,有歡笑也共過患難,但他始終到不了她心靈深處。她常在不經意間用極哀戚的眼神,眺望遠方神思遠游……
他知道她在思念某人……
「我決定要回台灣去了。老爸給我下了最後通碟,說我再不回去,恐怕琴弦就要倒了。」他試著用輕松的語調來沖淡內心的不舍。
「什麼時侯走?」她簡單的問話輕得幾乎沒有感情。
「你不留我嗎?」阿情痛苦地喝道。
「天下無不散的筵席,這個道理我明白。」她的話像是在勸他似的。
「你保重。」他一咬牙,表現出一個男子漢該有的風度。
「後會有期。」她淺淺地一笑。
「唐容,是朋友才勸你——」臨走之前,他回過頭送了句話給她。「不要光是壓抑,那只會換來更多的相思罷了。」
揮揮衣袖,他走了,留給唐容無限的遐思,然後她又遁進琴室一整個下午。
雜亂無章的琴聲徹底匯漏她三年來刻意隱藏的心情……
止不住的相思令她哭倒。
頭一次,她無法在琴聲中得到平靜,她不得不放棄,離開了琴室,她選擇回家,自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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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的唐容被堵在門外的一龐然大物給嚇著了——滿臉落腮胡的熊樣般男子,竟大搖大擺的在她家門口睡了起來。
基于本能的防衛,唐容立刻退開三步,轉身悄然溜走,打算到了安全的地方再報警處理。
但她驚慌雜沓的腳步聲驚醒了熊樣男子,一見到唐容躡手躡腳的背影,他縱身往前朝唐容一撲,不偏不倚的攫住唐容恐懼瑟縮的身子。
「容……兒……」熊嘴開了口,卻是意外地令她感到熟悉的聲音。
「阿天!」直覺地叫出這個令她萬分想念的名字,她緩緩地轉過身來。
撞進眼底的是那一抹教她日夜想念的湛藍眼眸,一剎那間的狂喜竄進她的腦海,直到四肢百骸。
「容兒,我好想你哦!」衣擎天忘情地摟抱著她。
淚水瞬間潤濕了唐容的眼。有那麼一刻,她想投入他的懷抱,卻被心底某個相對于愛的恨意給制止了。
他可是把她整整遺忘有三年,就連遠行的那天,他也沒有出現在機場阻止她的離開啊!
矛盾的情感再次無情地撕扯著她的心……
「你怎麼變成這樣?」無關緊要的問話逸出口,她發現自己松了口氣,不是刻薄的言語責罵,太好了。
「你指的是這胡子嗎?從你離開之後,我就沒有剃過了。」
「為什麼不剃?」
「唉!說來話長。」
衣擎天嘆了口氣後,緩緩地道來。
「你離開那天,我在簽證處為了簽證下不來的問題,跟官員爭吵了起來。我不知道原來辦理簽證需要那麼久的時間,他們認定我狂急的心態純為挑釁的行為,把我送到警局拘禁起來。直到瑋浴保我出來,我這才知道,你已經走了。」
他情深無悔地凝視著她,她卻選擇別開眼眸,掩藏她內心的喜悅。
原來他並非無情,是她誤會了他!心底那塊冰山角落立時有了溶化的跡象。
「我知道自己留不住你,只好選擇跟著你。」唐容回避的眼神,令衣擎天的心像被針刺了下。忍住心痛,他又繼續說︰「一個月後,簽證終于下來了,卻失去了你的訊息。但我還是決定從你出發的第一站法國找起。我尋遍整個法國,完全沒有你的蹤影,正感到一籌莫展的時候,瑋浴捎來了你的消息——從你寄來的明信片看來,你剛離開了英國。」
她的明信片發揮了效用!對自己的用心良苦,她感到竊喜。
「沒有猶豫地,我立刻飛到英國,盼能得到你下個停泊地方的消息……就這樣,我花了三年的時間,直到昨天瑋浴他告訴我收到了你的明信片,我就來了。」
「你干嘛這麼窮追不舍?」明明高興得暗爽,但口氣仍氣急敗壞地凶惡。
「為了跟你說清楚啊!」衣擎天執起唐容的手,深情款款地說︰「容兒,我愛你!對不起,讓你受這麼多的委屈。」
「傻瓜。」她望著他,心里好感動。等了這麼許多年、終在這刻美夢成真。
「傻瓜現在又累又渴,可不可以進你的屋去,討杯水喝,順便飽餐一頓?另外,我還需要一個歇腳的地方。」他揪著她的手,耍弄嘴皮,希冀用輕松的氛圍來化解唐容的心結。
「不行。」想起自己曾受的委屈,她有了莫名其妙的矜持。「你可以到附近的餐館找到吃的東西,而且隔一條街就有干淨舒適的民宿……」
「不要,我只想跟你在一起。」他截去唐容的話,霸道地說。說什麼他也不肯離開唐容,只怕她再度從他的身邊走掉。
「隨便你。」她扯開他的糾纏,閃進自家門。
衣擎天用手阻著門,不讓門關上。唐容一使力,他的手瞬間多了一條又粗又紅的傷痕。
「你不要這樣嘛!」唐容望著那抹紅,鼻頭一酸,泫然欲泣。
衣擎天不舍得她難過,松開手,不為難她。
看著她關上門,他笑了。反正只要他守著,她就不會憑空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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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上門,唐容開始掃地、擦地、整理家務……忙得不可開交。原意是想借此壓抑自己內心雀躍的心情,但卻適得其反,心里想的全是衣擎天的事。
阿天找到住的地方了嗎?其實,她這里並沒有多余的房間,不過可以讓他打地鋪。她把地板擦的閃閃發亮。
她從冰箱里拿出剩余的白飯,炒了個牛肉炒飯。那是阿天的最愛,不自覺地,她加重了份量……
不知他吃飯了沒?飯炒好上桌,一個人孤零零杵在餐桌前,她食不知味。
去看看他走了沒?
她心才這樣一想,人已經到了門口,打開了門。
「嗨!容兒。」不意見到衣擎天那張毛茸茸的嘴巴,露出了一口白牙,朝著她笑。
他沒有走!這個事實,令唐容的笑意迅速由心坎處蔓延到唇瓣。
「好香,你炒了牛肉,對不對?」衣擎天從令人垂涎的香味猜測她烹煮的食物,忍不住食指大動。「我肚子好餓喔!你讓我進去吃頓飯,好不好?」
「只吃一頓飯而已,沒別的。」唐容強調的說明,不知是對他還是對自己說的。
「好,我都听你的。」衣擎天的笑意帶著一絲的自信跟詭譎。
她松了門鎖。「進來吧!」
說好的一頓飯,在衣擎天踏進門的那刻起開始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