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子一上、茶一來,兩人狼吞虎咽一番。說狼吞虎咽是夸張了點。兩人都是斯文人,啜飲普洱、撕嚼包子一派從容自在。
玉蘿也趁此機會細細打量李罡。相貌堂堂、美如冠玉、眼眸炯炯有神、耳垂又厚又大,可見得身份尊貴,非一般泛泛之輩。
祭過五髒廟,她問︰「李公子,你打哪來?」
李罡答︰「我乃長安城人氏。」
「長安城?你也是京城人?」她不自覺漏出口風,這一來引起他的疑心。
他挑了挑眉︰「也是?」
「呃,不,我是說,你既是京城人,何必再跟我往南走呢?」
「喔,原來你是指這事,我還以為……」
「以為什麼?」
「不,是我多心。小玉姑娘,你可別見怪。」
見他承認自己失言,玉蘿也不打算在這話題上打轉。因為愈在這打轉,對她就愈不利。
「李公子,解了渴、止了饑。該上路了吧?」
頭一回出遠門的她,心情可是亢奮得很。若她知道這一趟杭州行得走這麼遠的路,肯定會埋怨起自己的多嘴;她也絕對會謹記,下回要編謊也得編近一點的地方。
第四章
所謂上有天堂下有蘇杭,杭州果真如傳說中的美麗。
到了小玉的故鄉,李罡急于知道有關她的一切,包括她的出身來歷。初來乍到的玉蘿被杭州的明媚風光吸引住,不斷喃喃自語︰「春水碧于天,桃花春水綠。」
詞句間,莫不贊嘆杭州的好風光。
而她的出口成章,則令他不得不懷疑起她的出身。若說她出身貧賤,隨身之物又是如此不菲;說她是一般女子,她又飽讀詩書,堪稱才貌雙全之女子。
他急問道︰「小玉姑娘,你舊居在哪?」
玉蘿尷尬一笑,良久才說︰「這,我並不熟。」
他以為她在開玩笑。她自稱是杭州人氏,怎麼他們人到了杭州,她還說對此地不熟悉呢?
「小玉姑娘,你別開玩笑了,我們千里迢迢、跋山涉水才到這兒,你卻以一句不熟搪塞?這是怎麼一回事?」
玉蘿見話說溜了,卻已來不及收回,只好全招了︰「李公子,小玉不是這兒的人,怎麼熟悉這兒呢?」
不是這兒的人?她在開什麼玩笑?!戲耍他嗎?他耐著性子地說道︰「那你說,你家究竟在哪?」
她聲小如蚊似地說道︰「京城。」
她在開什麼玩笑!幾千里路可非幾十里路,銀票一張張消失,卻是白跑了一趟。
他原本俊逸的面孔頓時拉沉了下來。
玉蘿見他生氣,直賠不是,最後索性來個乞丐下太原。「李公子,您的大恩大德,小玉沒齒難忘。假使來日我飛上枝頭成鳳凰,必不忘為你掙個一官半職。」
李罡以為自己听錯了!賞我一官半職?她憑什麼?「小玉姑娘,你說什麼?」
玉蘿擺出了準娘娘的架勢。「我說我會要求聖上賜你一官半職,以答謝你護衛皇後有功。」
李罡本想大斥她的無禮,但基于安全考量,他決定不說出自己的身份。于是問道︰「為什麼你對成為皇後如此有把握?」
玉蘿說道︰「其實我也並不十分肯定,只不過據我爹說,我一出世便有一名喚作菩提的大師說過,我有當皇後的富貴命格。」
李罡笑她的天真︰「你相信嗎?」
她露出半信半疑的神情說︰「是不怎麼相信,不過,偶爾做做白日夢也不錯。不是嗎?」
他哭笑不得。暗忖︰難不成她不知這話可能引來殺身之禍?
于是他囑咐道︰「小玉姑娘,你今日這話可別再說了。今天我肯為你守口,可算你的大幸,逢貴人相助。來日你若再說這話,惹了禍可別怪我沒奉勸過你。」
不過,她仍心存僥幸,反正,說說又不犯法。
李罡也知她的想法,便對她說︰「你可知你的一句話可能為家人帶來殺身之禍?」
「殺身之禍?有這麼嚴重嗎?」
玉蘿怎麼也沒想過隨意的一句話會受這麼大的刑罰。
他的一番訓誡,可教她不敢再提這事,她答應他︰「李公子,小玉謹記公子教訓就是。」
見她知錯,正巧眼前有游河之畫舫,于是拉著她隨著川流不息的人潮擠進西子湖岸;岸邊騷人墨客盡興地吟詩唱曲,大贊各式畫舫之華麗及舫內之美女如雲。
杭州不光風景好,更多的是眉目娟秀、體態嫵媚的美人。
李罡不自覺喃喃出口︰「惆悵夢余山月斜,孤燈照壁背窗紗。小樓高閣謝娘家,暗想玉容何所似?一枝春雪凍梅花,滿身香霧簇朝霞。」
玉蘿听見他的詠嘆,一時興起,也對以詩詞︰「獨立寒階望月華,露濃香泛小庭花,繡屏愁背一燈斜。雲雨自從分散後,人間無路到仙家,但恐魂夢訪天涯。」
李罡對她抱以微笑,驚為才女。
二人再往前進,夾岸處盡是些叫賣糖葫蘆、糕餅及什貨的小販。李罡怕她走失,一雙大手總輕輕握住她的小手;當然,他們之間還隔著一塊小布帕以免肌膚之親。
人一多,自然更拉近了兩人的距離。她雖扮成男兒身,但自然流露的體香與素手皓腕,無一不觸動他的憐愛之心。輕握的手,也加重了力道。
終于走出人多的地點。一出湖岸,兩人便前往茶樓用餐。
走進全杭州遠近馳名的御膳房,也是當朝聖上賜名之茶樓。小二忙招呼來客,店內桌桌爆滿,要用餐,還得耐心等候食客離去,方有座位可坐。
玉蘿嫌麻煩。「咱們上其它茶樓去吧。」
李罡可有了說詞︰「不,這兒出了名的紅燒蹄膀,據聞十分甘津可口,有入口
即化之火候。今日咱們既有此‘機緣’到此,豈可錯過?」語意中不忘責備她的一番胡謅亂語,害得他得陪她走上這一遭。
她的一雙小足,可耐不住罷剛這麼東鑽西走的。她為難地︰「李公子,可是我腳酸耶。」
他這才知她不耐煩的原因。當下心思一轉,用手托住她的腰肢。
喂!這成何體統!她稍稍扭動身子,並告誡他︰「我可是黃花閨女,你這般舉動——」
他一個松手便放開她,重心一失,她險些又跌跤。他搖頭,說道︰「你這麼容易跌跤,那麼從今以後,不如由我來保護你好了。」
保護我?玉蘿羞紅了面頰。
見她默然不語,他問︰「有問題嗎?」
她含羞出口︰「你說呢?」
兩人打著啞謎,彼此心中卻是留下了一股莫名的情愫。因為,他剛剛無心的一句承諾,意謂著他們未來還有好長一段路要一起走。
他即將登基,而他開口要保護她一生,這豈不是代表……?
但玉蘿可不這麼想了,她說道︰「不,李公子,您不用保護我,我會照顧我自己的。」
她的婉拒對他固然是件好事,然而,所謂君無戲言,縱使太子離天子仍有一段
距離,他所說過的話仍是具有效用的。姑且不論太子的身份,他自認自己還是個重然諾的君子。
等候有時也不一定是件壞事。兩人站了老半天,看著饕客們大快朵頤,更覺饑腸轆轆;待菜肴一上桌,兩人便完全不顧形象地吃了起來。
吃飽喝足了,二人竟懶得走動。此刻食客也少了,可容他二人在這閑坐,不急著走人。
對桌的一票大漢,酒酣耳熱之後,竟鬧至他們這一桌來。而他們誰不去惹,竟打起玉蘿的主意。
「小兄弟,不,這味道明明是個姑娘,我沒說錯吧?」
他的無禮調戲,惹來李罡的不悅。「這位仁兄,他是我的小書僮,你竟醉眼看成小泵娘,未免太過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