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在蕁兒弱冠之年,我便讓他去杭州與他二叔住上一段日子。他和婉約也算是情投意合,因此我們兩位做母親的便想讓他們自己決定婚姻大事,才沒有把之前的約定說出來……」
「娘,您現在告訴我這些話,是何用意?」蘭萱听著張夫人沉重的語調,只覺得心房里燃燒起一團烈火,將她燒得暈頭暈腦,心膽劇痛。
她也顧不得自己打斷長輩說話的無禮,冷冷開口了。
張夫人臉色蒼白的望著她.「孩子,你先不要惱,听我把話說完,好嗎?」
蘭萱緊咬住嘴唇,手心用力地捏緊了帕子。除了點頭,她還能說不嗎?
***bbs.***bbs.***bbs.***
張蕁沒有想到徐婉約會在西跨院的門口攔住他,而且一副有話要說的模樣。
「怎麼站在門口?一起進去吧。蘭萱一定很喜歡有你和她做伴。」雖感詫異,但他只是微笑著和她頷首。
「表哥,我就是想和你單獨談談——不知道可不可以和我去花園里走走?」徐婉約柔弱地抬起頭,眼神里有著懇求與緊張。
「當然可以。」張蕁的目光掃過跨院,他決定先不回房。
他們平靜地一起走了一段,張蕁可以感覺到徐婉約心事重重,因此他決定先行開口。
「不管是什麼事,你都可以告訴我。」他溫和的目光在夕陽下顯得炯炯有神。
「那個……其實我也不知道到底該不該說……」徐婉約顯得非常躊躇。「其實應該不關我的事,如果我告訴你,可能也是多管閑事。」
「婉約,以前你可是什麼話都對我說的。你既然想要找我談,必然是很重要的事。」張蕁對于她躊躇不前的態度微感驚詫。「我就站在這里,還有什麼不可以說的呢?難道我會取笑你嗎?」
「不是我自己的事。」她的目光帶著些羞愧地垂了下去。「如果我有任何過分的行為,你一定要告訴我,阻止我。」
「到底怎麼了?」她越是猶豫,他就越困惑。
「是……關于蘭萱表嫂的。」徐婉約的雙頰染上羞愧與緊張的暈紅,她揚了柳眉,飛快地瞥向他。「我覺得她對姑母不太尊重……」雙手不自覺地絞扭起來,她變得更加局促。
「怎麼說?」張蕁的眼里掠過深幽的暗色之光。
「我知道她身分尊貴,這些話本也不該由我來說。但是如果不說,我又覺得于心難安。」她仿彿下了決心,高高地昂起頭,直視著張蕁那雙莫測高深的眼。「姑母對她說話都很恭敬,即使我們三人私下相處時也這樣。表嫂她對姑母說話也顯得高高在上,不苟言笑。怎麼說她也是你的妻子,姑母的兒媳。所以我覺得……」
張蕁的神情在听完她的話後毫無變化,一言不發。
徐婉約也沉默了起來,因為無法得知張蕁的想法而顯得不安。
「看來我是多慮了……她是滿族瓖黃旗,本來就和我們這些平民百姓不一樣。表哥,就當我什麼也沒有說過。請你不要以為我是在從中挑撥什麼才好。」徐婉約驚恐地低下頭去,顯得非常不知所措。
「你說的這些,我明白了。」就在此時,張蕁忽然開口。
他的聲音冷酷得仿佛來自地獄。
***bbs.***bbs.***bbs.***
蘭萱听完了張母所有的話。此刻的她,全身顫抖得不能自已。
世上怎麼會有這樣荒誕絕倫的事?她可是張蕁的妻子,是他正式拜堂成親,並且由皇上親自指婚的妻子!
而現在,她嫁給他不過半年,他的家人就準備讓她接受他即將納妾的事實!
「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是平常之事,與其將來他自己看上一些不知底細的姑娘,不如做妻子的先替他打點,日後也能保證家門安寧,夫妻和睦。」張夫人神情溫和地望著蘭萱。「婉約也是官宦人家出身,雖說她的哥哥沒有功名,不過她這孩子自幼懂事,知道進退,日後也絕對不會對你做出什麼逾越之舉。」
蘭萱的胸口緊縮成一團,陣陣疼痛不斷地襲擊著她。她努力忍耐,神經緊繃,一動也不能動。
「娘,這事堇棠和婉約都知道嗎?」良久,她才能讓自己平靜地說出這句話。
張夫人的眼里掠過幾許遲疑,用更小心翼翼的口吻說︰「蘭萱,這事當然還要得到你的許可,包括蕁兒在內,也是不能自己做主的。所以我才與你商量。」
蘭萱只覺得頭腦里一陣暈眩,幾乎無法把持自己。
她捏緊了絹帕。「堇棠……他為什麼不親自來問我?這事不是應該由他親自來和我談嗎?」不,這絕不是他夫君的念頭,是她婆婆擅自所為的!
蘭萱此時別無他念,只想知道張蕁與此事是否毫無關系。
「你也知道蕁兒重視禮教規範,以他那種穩重自持的性格,永遠也不會向你開口說要納妾。但我這為娘的明白他的苦處,即使會惹惱你,我也要代他開口。」
這句話猶如冰冷的雨水淋在她的心口上,澆滅了她所有的憤怒,也澆滅了她所有的熱情。
「也就是說,他們都沒有意見,只等我同意嗎?」
「可以這麼說。」張夫人察言觀色後才又開了口。「有了婉約和你作伴,你也就不用擔心蕁兒總是要求你守禮知份,學習婦德了。我知道我們漢人的這些規矩實在讓你感到頭痛,但尋兒又是對禮教品德極為重視的人。婉約從小就學習這些儒家德化,有她替你共同分擔為妻之道,你也不會那麼辛苦……」
「娘!」蘭萱冷冷打斷張夫人的話。她緩緩站起,面容靜穆、神態倨傲。「我明白您的意思了。」
「那……你的想法呢?」張夫人隱約從她的臉色里看出了些什麼。「蘭萱,請你放心。不管蕁兒以後又娶了誰,你的地位永遠不會改變,他也不敢對你怠慢。我們張家的長媳除了你,不會有其他人。」
蘭萱微微勾起嘴角,她感到既諷刺又可笑。眼前這個她稱之為「娘」的女人,竟然認為她只要保有一個身分地位,就會微笑著讓自己的丈夫納娶新妾。
「謝謝娘這麼為蘭萱著想,可是蘭萱卻一點也不希罕什麼張家長媳的地位。」
她揚起冷眉,一雙杏眸里滿含著徹骨的憤恨與惱怒。「今日我敬重您是我丈夫的母親,才叫您一聲娘。然而那並不代表我就要答應您的任何要求。」
「蘭萱,請你冷靜。」張夫人顯得有些驚懼,她也站了起來。「我的提議毫無惡意,也絕不是沒有考慮到你的心情。我希望你能相信,打你過門起,我就把你當成自己的孩子般看待,我……」
「所以呢?因為您把我當成自己的孩子看待,就覺得我應該接受您這樣的提議嗎?也許其他人都是這樣做,堇棠也一直說父母之命不能違背。這些日子,我努力適應你們張家的規矩,努力學習那些對我來說很困難的禮教德化。」蘭萱隱忍著她幾欲奪眶的眼淚,現在可不是她哭泣的時候。「但我永遠都是蘭萱,是鎮威將軍府里那個我行我素慣了的二格格,我無法認同娘您說的話,也無法照您說的那樣去做。就算這樣對您不敬,我也不會改變自己!」
蘭萱猛然轉過身去,胸口里的悲痛正以她不能控制的速度擴散著。她怕自己繼續留下來會說出更加嚴苛的話,也怕自己會放聲大哭,將所有的情緒都宣泄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