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萱,你願意原諒為夫?今日你如此信任我,而我卻無法做到相同的地步,
實在是有愧于你對我的高情厚意。」張蕁悠然嘆息。「關于禮教,關于夫妻相處之道,我也有許多不足之處,不能太過自以為是、剛愎自用。」
蘭萱低下頭去,不敢望向他坦蕩的眼。
「日後,我會改正這個過失。相信你說的每句話,就好像信任我自己一樣。」
他的許諾重于泰山。蘭萱的心頭掠過陣陣不安,她可以這樣一言不發地接受他的承諾和歉意嗎?心跳不斷地加速,而一股涼意也從腳底竄上背脊。
不,不可以!當他在許諾永遠信任她時,她又怎麼能懷著那樣的秘密而無恥接受?
咬了咬嘴唇,蘭萱在心里下了決心。
不論說出來的結果是怎樣的讓他失望,她也應該對他坦白,說明真相。
「堇棠……」無法控制住聲音的顫抖,她緩緩揚起頭。
「我在。」感受到她聲音里的鄭重,張蕁的眸光更顯溫柔明亮。
「你那樣說真是讓我太感動了。」攀住他的頸項,一絲絲水氣盈滿她的眼眶。「你對我這麼好,然而我卻覺得自己不能這樣安心地接受你的承諾。因為我……」
馬車突然間微微顛簸了一下,然後倏地停止。
張蕁對她微微一笑後,拉開一邊的車簾。「看來,我們到家了。」
蘭萱只能輕輕嘆氣,看來她未說完的話要回房後再向他坦白了。她希望自己不要失去說出真相的勇氣。
在張蕁的攙扶下,她跨下馬車。
尚書府門前,執事陸陽恭敬的向他們行禮鞠躬。「少爺,少夫人。」
「今日府里沒什麼特別的事吧?」張尚書並未跟隨皇帝出游,而是像往常一樣處理禮部的所有事務。
執事再度向張蕁行禮。「舅夫人和表小姐來了,少爺。老爺讓我在這里候著您和少夫人,您們一回府,就立刻稟報。」
蘭萱瞪圓了好奇的目光望向張蕁,見他立刻面露喜色。
「舅母和婉約來了?太好了。蘭萱,我這就給你引見。」張蕁握起她的手,想了想又開口。「不對,你是格格,應該讓他們來晉見你才對。雖然這里是自己家,但禮數也不可怠慢。」
「你都說了是自己家,誰見誰不都一樣?我們先去向爹娘問安,那不就自然見到了嗎?」蘭萱斜睨著他,神情帶著幾分期待。「我們大婚時,你在江南的親戚也有不少人前來慶賀,路途遙遠,真是難為了他們。可是我卻無緣見到,他們又都趕回去了。這次來的舅母,那時有來嗎?」
「舅父三年前過世,舅母和婉約表妹要守孝,故不能前來。」一邊說著話,他們一邊往府里走去。
「這樣啊……那我們更要好好盡一下地主之誼。他們是第一次來京城嗎?」
「不是。舅父曾經在京里為官多年,後來才告老還鄉,回到杭州……我表妹的年紀與你相當,她來了,你也好有個伴。」張蕁笑著說道。
「是啊,不知道她們會住多久?」蘭萱的注意力都被這對母女給佔據了。她嫁入尚書府的這些日子,第一次有親眷來訪,這可是讓她好好表現一番的機會。
她要當個讓任何人都滿意的女主人,好好招待張蕁的舅母與表妹。
第九章
徐婉約是個典型的江南女子,雖在京城生活了六年,但她不論長相習性都人如其名,婉約細致,柔美秀麗。
無論何時,舉手投足間都有著一股說不出的秀美與文雅,對待佣僕和氣慈善,對待長輩進退有禮,與同輩相處也一樣讓人感覺如沐春風,非常愜意。
蘭萱身為格格,自然見多了金枝玉葉與大家閨秀,更別提還有雍容典雅的貴妃娘娘以及一品夫人。她們之中許多人都有著傾國傾城的美貌,有著最無可挑剔的禮儀規範,也有著可以與男人匹敵的才華與智慧。
但像徐婉約這樣如詩如畫的女子,她倒是第一次見到。
這大概就是江南女子的天性,常常看那些漢詩里都會有許多描寫江南女子的句子。有些什麼呢……她皺緊眉頭搜索枯腸,卻還是一無所獲。
那些句子她都抓不住,也想不起。算了吧,她本來就沒有多少文學造諧,更不會什麼詩啊詞的……
「婉約,江南的春天和我們北方有什麼差別?我去過大漢草原,卻沒有去過江南水鄉。」既然想不起來,蘭萱就只得轉身,和她一起散步的徐婉約說話了。
「表嫂有機會真應該去江南看一看。每當春天來臨,到處都可見綠草青青,流水潺潺。再加上鳥鳴鶯啼,暖風徐徐,以及那如絲如綿的細雨,真是溫柔極了,也靈動極了。」徐婉約柔聲說道。
蘭萱被她的呢噥軟語所打動,忍不住的幻想著那一派大好春光。「難怪人家都說江南的春光是最美的。」
「那種畫面可真正是‘等閑識得東風面,萬紫千紅總是舂’——有著春天獨特的風韻。」在池塘邊的大石上坐下,徐婉約悠然地撿起一根小草,輕輕攪動池面,蕩起一圈圈的漣漪。
蘭萱第一次發現,原來漢家女子的服裝是如此飄逸舒適的,徐婉約身上那襲月牙色的衣裳溫柔地貼著她玲瓏的曲線,既行動自若,又清雅動人。
哪像她穿著旗裝,如果要在池塘邊坐下,似乎有些不太方便……
「不過我听說江南的春天雨水很多,每天都陰沉沉的,一定會影響心情,而且也多有不便。」蘭萱並不喜歡雨天,因為每逢下雨,她就不能出外游玩了。
「不會啊。」徐婉約卻緩緩搖頭。「江南的雨是最溫柔的,伴隨著滿天滿地的綠色,天空都是湛藍的,而不是灰蒙蒙的呢。」
蘭萱听完她的話後,眼露疑惑。她可從來沒有見過下雨時還有湛藍的天空,另外,怎麼會有溫柔的雨水呢?
「表嫂應該有讀過杜甫的詩吧?‘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徐婉約回首揚眉,帶著清雅的笑容等待著蘭萱接詩。
蘭萱眨動了一下她無辜的大眼,不明所以地回望著徐婉約。不甚明白她為何停頓下來望著自己。
「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就在這沉默的時候,一個明朗溫潤的男聲介入她們之間。
張蕁今日回府得早,當听說蘭萱與表妹在花園里散步時,他便欣然前來。
蘭萱帶著明媚的笑容回頭望著自己的夫婿。「今兒個你倒是好早。」
「禮部的官文都處理完了,又是這樣明媚春光之時,我也偷會兒懶。」他溫柔的眸光掃過蘭萱與徐婉約。「有嬌客在,即使偷懶也不為過。」
蘭萱笑容漸漸隱去,不知為何,她一點也不喜歡張蕁將目光落在徐婉約身上。
此時,徐婉約早巳起身行禮。「表哥。」她聲音婉轉,神態嬌羞。匆匆望了張蕁一眼後,就立刻低下眉去。
「原來你們在聊江南的春雨,蘭萱從不曾見過,自是無從想像。」張蕁指指身後的涼亭。「我們去那邊坐坐,賞花品茶、聊詩對詞,倒也是人生一大樂事。」
徐婉約立即頷首。「我讓丫頭拿古箏來,點上一縷檀香,我為二位獻曲。」
「那真是再好不過。」
蘭萱望著張蕁臉上的興奮表情,本來愜意的心情莫名的低落了起來。
什麼賞花品茶、聊詩對詞,這些都是她不擅長的。他又不是不知道她沒有什麼學問,怎麼還會有這樣奇怪的提議。
「表哥,前日听姑母說表哥喜畫寫意山水,表妹冒昧地瞻仰了表哥的墨寶。真是筆意縱橫,墨味盎然。筆墨的融合真是如魚得水,游刃有余。」三人向著涼亭走去時,徐婉約徐徐低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