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太子之前,父皇可也考慮清楚了?」跪在他面前的靈恩迅即抬首反問。
建羽冷瞇著眼,「太子不該無德。」
「父皇可又光明?」他的雙手若是沾灰,那麼當年與他一同改朝換代的父皇,手中所沾的則是更多的鮮血,父皇難道還不知,他們不過是彼此的影子,你你我我,雖不是同一張面孔,可在骨子里卻無半點不同。
不想與他在口舌上作爭論的建羽,在再也壓抑不下胸口的怒氣之時,忿而想撇過頭去,可靈恩面容上的神情,卻緊捉菩他的雙眼不放。
「為什麼?」靈恩瞬也不瞬地瞧著建羽的臉龐,逼自己將藏在心中最沉痛的控訴問出口。
听著靈恩低啞的音調,從沒想過靈恩會用這種似遭遺棄的目光看他,建羽在訝愕之余,一手忍不住掩著胸口。
靈恩不甘的再問,「為什麼這麼對我?」
建羽瞠大了眼,試圖想開口回答靈恩,但在把話說出口前,他卻仿佛在這雙似曾相識的眼眸里,再次看見當年那個不顧一切想助他稱帝、那個最是貼心的靈恩。
他們父子,曾經是那麼的相依互敬,無彼此不能有今日……
「是你棄我在先。」自地上站起後,靈恩冷著聲,一字字地道。
「太子……」低首看著靈恩指控的眼眸,心中猛然為他覺得酸澀的建羽,忙不迭地想站起身。
然而定看著他的靈恩,眼中卻沒有回頭的余地。
「我要你後悔。」
第四章
欲見爾岱一面不得,已在營中帥帳外待上半日的石寅,在左翼將軍又再次來到帳外代爾岱拒客之時,再也忍不下去的一把推開左翼將軍,來到帳門前朝里頭大喝。
「王爺!」
「將軍,王爺他……不願見你。」左右為難的左翼將軍雖很想讓石寅進去,但擺出架子的爾岱,卻是拒意甚堅。
石寅兀自朝里頭再道︰「王爺,老夫有要事非得親自與你一談!」
「將軍……」本還在想該如何是好的左翼將軍,沒想到石寅下刻就直接揭起帳簾踏入帳內。
坐在帳內與其它將軍會商的爾岱,在他擅自閭人後,冷瞇著眼,不客氣地問。
「誰許你進來的?」
帳內其它部眾,在一見石寅與爾岱的神情皆異于往常後,紛紛主動先行退出帳外,不願夾在他們師徒之間因他們而為難。
「王爺接下聖旨了?」在他人一定後,石寅直截了當地道出今日是為何要見他。
「接了。」
「王爺可要出兵?」對他的心思甚為知悉的石寅,馬上接著再問。
「聖命難違,奉王打算以為聖上護駕的名目出兵,不需師傅來提醒。」刻意獨漏石寅一人,早就與全營將軍商議好此事的爾岱,原本就盤算著想要讓石寅置身事外。
這才知道自己被撇下的石寅,沉著臉,硬是忍下不被重視的怒氣,下去管爾岱是台是因西南公主一事在報復他,強迫自己必須一如以往的理智。
「老夫今日是來告訴王爺,千萬別急著出兵。」
爾岱不解地皺著眉,「為什麼?」
「太子與宣王一戰勢不可免,干爺不能在這時就加人戰局。」
以爾岱沖動的個性來看,太子與宣王一打起來,爾岱很快就會加入其中擴大戰火。
「不能?」听到又是此等命令武、又是高高在上的口氣,早就與他心生嫌隙的爾岱,登時心火又燒了上來。
「王爺需等到齊王出兵。」
爾岱愈听愈不滿,「好讓二哥去領那份功勞嗎?」要他讓出位置、改而拱上玄玉?到時玄玉若是平定了天下,父皇定又會把功勞全都歸功于玄玉身上。
「這份功勞不搶也罷。」要證明他不下于其它皇兄的機會多的是,犯不著用此時來搏得聖上的關注。
「國內興兵,我若袖手旁觀,到時落人口舌該如何是好?」
石寅揮著手,「找個借口敷衍過去就是。」
「可惜我一來沒有借口,二來我早就想與我的皇兄們一較高下。」他冷然地哼氣,自顧自地欲轉身離開,「要我拱手讓出這個機會?辦不到!」
「王爺。」石寅一把揪住他的臂膀,「此事非同小可,更不是爭強好勝的時候。
「放手。』爾岱冷冷地盯著那只掐握在臂上的大掌。
在他銳利的目光下,與之抗衡的石寅一步也不退讓。
爾岱用力扯回自己的手臂,「益州這鬼地方我待得夠久了,這回,我說什麼都非得回到長安不可!」
在爾岱大步走向帳門之時,站在原地末動的石寅抬首看向他的背影,一字字地說出警告。
「王爺,唯有軒轅營方可敗女媧營。」
他忿然轉首,「在你眼中,我就那般不濟?」論兵員、論主帥,他都比女媧營更有勝算,偏偏這個石寅,卻還當他是個三歲小娃般地看不起他。
身為沙場老將,閱人無數、看過百來場戰役,自認自己在看人這方面還有點把握的石寅,並不認為單憑人多勢眾這一點,即可敗女媧營里的兩員猛將,他甚至認為,在歷經滅南之戰後,女媧營已今非昔比,別說是年輕氣盛的爾岱,今日就算他石寅親自對上了有勇亦有謀的辛渡,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他誠懇地說出諫言,「王爺,閔祿與辛渡並非泛泛之輩,與其冒險,不如就由齊王代勞。」
「你以為,單憑你這幾句話,就可令我怯戰?」奸歹他也穩扎穩打地在西南待了數年,更曾親自打下西北,統領益州,就算女媧營驍勇是天下皆知,難道他晉王就是好惹的人物?
「王爺。」不希望他把此事當作意氣之爭的行寅,語調低沉地喚。
「我不是你。」爾岱不服輸地揚高了下頷,「因此我不會同你一般玩心機要手段,更不會畏首畏尾的當個縮頭烏龜!」
「王爺,事有利弊-」石寅忍不住要他在被沖昏頭之前再想一想。
爾岱大掌一揮,當下駁回他所有的勸言,「不用再說了,一旦大軍糧草備好了,我就出兵!」
無能為力的石寅,靜站在他面前,看著那雙頑強不肯服輸的眼眸,回想起方才那些處處只針對著他而來,而不為大局設想的言語,石寅的喉際有些哽澀,無法拘管的心酸在此時,溢滿他的心扉。
他沙啞地問︰「老夫之言,王爺已完全听不進耳了嗎?」
爾岱怔了怔,但很快地即揮去眼中那殘存的溫情,替換上已逐漸熟悉的冷漠之後,他不留情地轉過身,並在朝帳外走去時對身後的石寅撂下話。
「你若不服,可不隨軍出征!」
從爾岱踏出帳外的那一刻起,石寅心痛地明白,此刻背對著他的這人,不再是從前那個對他言听計從的小小皇子,亦不會是再喚他一聲師傅的王爺,他倆只是皇子與老將,不過是個陌路人。
一開始他便知道,幼鷹終會成為猛禽,終將有振翅遠飛的一日。
可這只展翅待翔的獵鷹怎會知道,等在他前頭的,並不是寬廣無垠的天際,而是硝煙四布的雲霄,若是無人在他的前頭替他領著,為他指明方向讓他避開陷阱,他會迷失的,更甚者,他將會遭到獵人的獵殺。
直至現在,尚未傳出齊王、信干有調兵的消息,他們之所以按兵不動,是因他二者皆明白,太早出兵只會利人損己,誰能撐到最後還能有足夠的兵源與糧草,才會是這場內戰中的勝者,因此他倆不急著下水攪和,可就算他將這道理說給了爾岱听,現下一心只想反他以證明自己能耐的爾岱,卻是一個字也听不進耳。
從前的爾岱不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