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至此,一陣莫名的寒意襲上文翰林的心頭,更是加深了他的忐忑。
隨步踱至帳門邊,帳外正率著辛渡與閔祿定向營中,準備點兵出發的鳳翔,背影意氣飛揚,一如即將展翅的鳳凰,他看著看著,總覺得鳳翔身上那一襲紅色的戰袍,在陽光下顯得有些刺眼。
就如鳳翔所說,這是天意?
奇怪的是,他明明就從來不信天的,但在听到鳳翔的這句話時,他卻突然希望真有天意的存在,想看看到底是人隨命運走,或是由人來創造命運,或許是因為這次的賭局太大了,所以他才會有這種想法,即使他相當看好鳳翔。
人的一生里,總要有一回盡情的豪賭,無論後果。
自加入鳳翔的陣營以來,他從嫵後悔過,借著鳳翔,他自沒沒無聞的文官里月兌穎而出,爬上了他一直想得到的地位,出入國舅府邸、在朝上遍交百官,並站在廟堂上與各武的對手交于,他得到了長年來他所渴望的一切,而日後他該為此付出什麼代價,這則得交由鳳翔出戰之後來決定。
在盡了人事之後,接下來,就只能听天命。
只是上天究竟站在哪一方?
他沒有把握。
听聞鳳翔已動兵,建羽皇帝立即下旨廢太子,時隔不過半日,由霍天行所率的盤古營,亦在太子令下迅速包圍三大宮六大殿,並同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派兵佔領京畿內外,包括長安城在內,楊閡京畿月復地遭太子徹底封鎖佔據。
溫暖的南風中,有著夏日的氣息。
靈恩的衣袖在風中款款翻飛,眾目之中,他伸手扶正了頂上的太子冠後,在盤古營眾將軍的陪同下,堂皇正大地舉步邁出軟禁他的東宮。
「參見殿下。」率盤古營眾將軍迎接靈恩出宮的霍天行,在他來到面前時忙不迭地跪下。
「將軍請起。』示意他起身後,急著想知道現況的靈恩等不及地問︰「長安如今如何?」
「回殿下,盤古營已佔領京畿。」
「父皇與文武百官呢?」擒賊還得先擒王,有了這兩者,或許能夠牽制鳳翔不少。
「皆已在殿下手中。」甘冒大不諱,也寧作罪臣的霍天行,早在行動之時便按他的吩咐打點妥當。
「閻相與國舅等黨羽,將軍是否已作出處置?」不想再讓這班人口後又再作亂的靈恩,對他們十分掛意,也可說是記恨。
霍天行臉上閃過一絲愧色,「除閻相等人外,其余皆已依殿下吩咐下獄。」
「閻相呢?」靈恩下悅地扳著臉,「他在何處?」對他來說最充滿危險性的閻翟光,竟會成了漏網之魚?
「據聞,盤古營包圍京畿前,閭相就已經前往洛陽。」
靈恩冷冷低笑,「不愧是閻相……」除了在廟堂之上興風作浪外,他倒是挺懂得一退以保萬年身。
「殿下可要派人至洛陽捉回閻相?」他試著想將功折罪。
靈恩將手一擺,「不用了,等咱們的人到,那只老狐狸早巳躲至九江。」不需揣想也可明白,閻翟光出奔洛陽定幌子,實則為暗渡九江。
在提及九江後,霎時無言的霍天行,盡力不在靈恩的面前表現出任何異樣。
「百宮對這事有何反應?」沒注意到他的靈恩,依舊將心神集中在朝事上叨叨絮絮地問。
「皆不願表態。」想起那些眼看局勢不能一時分清,就不敢撿邊往任何一方站的朝臣,霍天行就一陣沒好氣。
「哼。」他也從不指望那些唯利是瞻的百宮,能在這節骨眼生出些志氣或是忠誠。
「殿下,在盤古營行動前,聖上已對宣王與晉王頒布聖諭人京護駕。」
只知鳳翔行動卻不知爾岱也在聖諭下跟進的靈恩,听了後猛然止步,有些理不清此刻心中隱隱作疼的感覺,究競是從何而來。
看來,他們父子都同樣提防著彼此。但究竟是為什麼,好好的一對父子,為何不能像一般百姓家的父子一般?原本他們父子倆就是一路攜手並進,一路相互扶持走至今日的,為什麼卻變得彼此不得不在對方把刀架上彼此的脖子前先下于為強?
一切都已經變了……
他們部是過河的卒子,既已越河而戰,就不能生悔,而眼前的情勢,也逼得他們父子倆都不能另覓退路。
逼迫自己恢復冷硬的靈恩,很快地便甩去不該在心中生出的那些,深吸了口氣後轉首再問。
「女媧營現今在何處?」與其去探究他們父子倆之間剪不斷理還亂的種種,還不如好好煩惱一下那些個欲趁機加害于他的皂弟們。
「回殿下,已越江。」巴陵對岸本就無太于領地更無守軍,女媧營要踏上江北本來就是輕而易舉。
「宣王?」盤算了女媧營抵京還需花上一段時日後,他揚揚指再問另一個也急欲將他拖下太子之位的人。
「聖諭尚未抵益州。估計聖諭一抵,晉王應會即刻出兵。」
靈恩一手撫著下頷,「齊王與信王呢?」
「無動靜,但想必日後應也會趕來救駕。」
眾矢之的,原來就是這種感覺,早知定有此日的靈恩無奈地扯著唇角,覺得全楊國的刀口似乎都已對著他來了,一張張急著對付他的面孔,此刻深深地烙在他的腦海里,那一張張,部曾在他羽翼下茁壯的臉龐。
當年的他,若知會有今日,不知他是否還會對那班皇弟手下留情?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發覺所謂的兄弟之情,在他們冉家人身上似早就已經遺失在歲月之中下復蹤跡,就從父皇登基的那一日起。
想著想著,靈恩不禁側首看向霍天行,看著這個為了他必須拋棄手中已有的榮華富貴,與楊國其它軍旅全都對上的大將軍。在霍天行的身上,或許他找不到血濃于水,亦尋不著半分兄弟情,可他卻在霍天行身上,找到了一個皇弟們永遠也不會給他的東西。
忠義。
回想起自己這些年來是如何待霍天行,他有些不忍與懊悔。
「殿下?」見他一徑怔看著自己,霍天行微彎著身子輕問。
靈恩喃喃地問︰「與天下為敵的滋味如何?」如今還願站在他身旁支持著他的人,或許就僅僅只剩霍天行一人了。
他坦然直言,「為殿下,縱與天下為敵,末將亦無懼無悔!」
「好。」深受感動的靈恩一掌重拍在他的肩頭上,「有你這句話就夠了。」
當身旁的將軍上前在霍天行的耳邊低語一陣後,霍天行換上了正色的臉龐肅穆地問。
「殿下,聖上那邊已準備好了,殿下可要面聖?」
自被軟禁後,無-日下想面聖的靈恩,等待這個能夠親自與父皇面對面的機會已經很久了,這些日子以來,他有一句話,非得當面問問父皇不可。
「進宮!」握緊了拳心後,靈恩率先大步定向一旁候著的車輦。
手中之兵反應不及盤古營迅速,遭太子重兵軟禁在宮內的建羽,這半日來,一直被囚待在寢宮之內,靜待手操兵變的靈恩前來見他。
靜謐的黃昏中,大批的腳步聲出現在寢宮外頭,坐在案內的建羽微撇過頭,看著跨步定進殿內的靈恩,整個人被夕陽的余照映染得一身紅艷不可逼視。
「都下去。」一人殿內,靈恩即朝身後彈指。
「遵旨?」
站在殿門邊瞧了奸半晌,靈恩才徐徐踱至建羽面前,一如往常,不忘太子之姿的靈恩莊重地在御案之前跪下。
「兒臣參見父皇。」
不為自己的現況感到憂慮,只等著興師問罪的建羽,出口的問話,在空曠的殿中成了種沉重的回響。
「興兵之前,太子可三思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