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就別想太多了。」嵇千秋大抵也知道,目前在朝中,德齡的情況是真的很不利,獨自攻下西北的爾岱,戰功高人一等,玄玉滅南有功,眾目所睹,鳳翔手下的女媧營則是滅南中不可或缺的主力,至于德齡,若不是德齡在朝中與眾官交好,也常賄賂于那些愛收小惠的大臣們,只怕在戰後,早就無人敢站在德齡這邊。
靜夜中,德齡自口中吐出的話語,听來異常清晰。
「我不甘心。」
嵇千秋不語地看著除了自責以外,更想再博得一個機會重新證明自己的他。
「在我手中,只有趙奔一人是不夠的。」已經反復在心中檢討不下數百回的他,緊握著雙拳分析,「伏羲營之所以損失慘重,問題就出在主帥資歷太淺,以及陣中無大將。」軒轅營與女媧營中,人才濟濟,陣中大將更是身經百戰,偏偏伏羲營中,卻僅有一個趙奔能夠撐天。
聆听著他的話,深感欣慰的嵇千秋面露笑容,因他話中並沒有推卸身為元帥的責任,至少在滅南之戰中,他學到了「負責」這一門學問。
「若王爺信得過臣,臣想向王爺引薦一人。」也想幫他一把的嵇千秋,索性趁這個機會把自揚州帶來的一個消息奉上。
「何人?」求才若渴的德齡,兩眼頓時一亮。
「揚州守將,狄萬歲。」
他不禁皺眉,「怎麼從未听過這人?」
「狄萬歲于三年前的÷母喪,近日方守孝期滿復職。」想他到揚州之時,狄萬歲正好守孝回鄉,而揚州素來即無流寇或匪盜,自然人們也不會常將揚州守將掛在嘴上。
「引薦他的理由?」深怕又再來個溫伏伽之流的德齡,這回問得很小心。
「其實引薦狄萬歲的人並非臣,而是趙奔與黎諾將軍。」明了他在顧忌什麼的嵇千秋笑著安他的心,「這狄萬歲,可是趙將軍的得意門生,有著趙將軍的保證,王爺大可安心。」
他隨即做出決定,「明日命他進伏羲營。」
「是。」嵇千秋不疾不徐,「另,臣還有一事。」
本想送客的德齡,見了他面上嚴肅的樣子後,又再坐回椅里。
「如今天下一統,聖上近期內將大封眾皇子領地,並擇出總管長江以南國土之人,不知王爺想要前南國何地?」如今滿朝大臣都在猜測著諸位王爺中,究竟誰分封到的領土將會最多、誰又會得到最重要之地。
早就對分封領地一事打算過的德齡,在嵇千秋將話問出口後,閉上嘴沉默。
他想要前南國何地?現下的他,怎麼去跟其他的皇兄弟們爭土論地?雖然他富甲天下,可無戰功,再怎麼想搶,只怕也爭不過玄玉與鳳翔。
嵇千秋不得不警告他,「王爺,這事可非同小可,亦不能不爭。」
「我要丹陽。」無論是在戰前或戰後,他想得到的地方只有一個。
深覺想得丹陽恐是難上加難的嵇千秋,不看好地向他搖首。
「只怕其他王爺也想搶下丹陽這塊地。」若以功勞來論,齊王應當是聖上頭一個考慮的人選。
德齡卻沒他那麼悲觀,「運用地利之便,本王要獲封丹陽,機會雖小,但並非不能。」
「地利?」
「揚州距丹陽甚近,一來管理方便,二來丹陽一帶水道遍布,若揚州發展兩地漕運,將可為朝廷帶來筆可觀的財富。」深諳商道的德齡一條條剖析給他听,「如今時值戰後,我國國力大減、國庫甚損,父皇若想讓南國遺民臣服于父皇腳下,父皇必定得讓南國遺民于治下心悅誠服,而欲臣民心,自當以食為先。」
因他的話怔愣了好一會的嵇千秋,在回過神來時,不禁露出笑意。
「王爺還是口不離商。」或許眾位王爺都有著治地與行軍打仗的本事,可他們卻沒有德齡這商人的本事,而這一點,則是德齡最大的優勢。
「這是最現實的一面。」知道自己目前並無戰功,僅能靠這一點為自己下注的德齡,已經在暗地里盤算好,將一筆款子去籠絡楊國長江沿岸離丹陽較近的郡縣,好說服他們支持他繼續經營揚州,並拓展丹陽與揚州之間的商業發達。
「臣會開始朝這方面下工夫。」嵇千秋走至他的面前朝他深深一揖。
德齡不忘交代,「需要什麼,盡避開口。」
「謝王爺。」想法與他一致的嵇千秋,明白地頷首。
送走嵇千秋之後,德齡走至廊上,此時夜深人靜的庭外,春日腳步已至,寒意不再,可在這即將春暖花開的夜里,他腦海中想起的,卻是在南國時那些下著大雪的日子,那些,逼人成長的日子。
自信過頭就成了自負,以往,他就是太自負了,所以才會看不清現實,在經歷滅南一戰後他才明白滄海遼闊,而他的船渺小。
回想起當他負傷退至貴安,楊軍三軍會合後,鳳翔是如何在大元帥的面前數落他的不是,說他的退失采石是如何害了樂浪錯失打下南國太子的良機,在那時,玄玉開口說的頭一句話,不是質問他為何督軍不力,率軍不當,而是先召軍醫再問他的傷況,並在鳳翔窮追猛打之時,淡淡說了一句與韋重次類似的話。
不要緊,我知你已盡力了……
趁著寶親王冉西亭賣命攔下袁天印點名的王妃帖,使得雀屏中選的王妃人選,截至目前為止,尚還未讓朝中有心人士得知,瞧過王妃人選書帖的樂浪,在這日,背著玄玉與袁天印,換了便裝偷偷模模來到了未來齊王王妃所居之地,準備先代玄玉看過這名王妃再說。
站在道旁樹後的樂浪,也不管經過他身旁的路人都對他投以好奇的目光,雙目呆滯的他,就只是一徑盯著這座外觀相當落魄府宅直瞧。
那個袁天印……他到底是替玄玉選了什麼王妃啊?
要是他沒記錯的話,那日他在帖中所見,這位未來的齊王王妃,出身前朝貴族,在父兄相繼過世後,母女倆就靠著微薄的遺俸為生,想當年她的祖父還曾在朝中干過朝散大夫,算來,也是個從五品下的官,她的父親也曾在前朝當過從七品上的朝散郎,因此就算是這些年來家道中落、仕業凋零,那也不致于短短幾年內就衰敗到這種地步吧?瞧瞧這戶人家,家宅門面和一旁的達官貴人之居相比,屋齡老邁久未修葺,門庭簡樸到令人簡直難以相信這也算是貴族,就算是尋常百姓,只怕也比這一窮二白得可憐的王妃來得強。
他實在不該任袁天印插手選妃的,瞧,聖上親自為太子所選的太子妃,乃是當朝宰相祿德功之女,身家也只比宰相閻翟光差了一點而已,而聖上親自替鳳翔選的王妃乃太原太守之女,來頭同樣也是不小,德齡雖還無妻,但府中之妾,也全是揚州與長安高官之女。若是往後玄玉想借妻家發展旁勢,袁天印就該替玄玉擇門好親事,雖說也不一定非得要是高官貴戚或是名門望族,但最起碼也別……
在寶親王將那張書帖送出去前,他非得回去找袁天印談談不可。
打定主意後,樂浪才想打道回府,猛然一轉身,差點就撞上躲在他身後,行跡同樣跟他一樣可疑的燕子樓與顧長空。
「你來這做什麼?」他先是一愣,隨後正色地問。
「你又來這做什麼?」顧長空轉過頭去,理直氣壯地問向也跟著他來的燕子樓。
燕子樓大剌剌地指著他們倆,「你們來這做什麼我就來自做什麼!」又不是只有他們才想知道未來王妃長得是什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