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獲前線最新情報的前將軍李況,飛快地沖進帳內,「殿下,探子來報,楊國中路正軍在我軍前方二十里處扎營!」
玉權精神登時一振,「領軍者為何人?」
「楊軍行軍大元帥,齊王玄玉。」
他皺著眉心,「兵馬數?」既是主帥上陣,想必,軍員定比任何一路大軍來得多。」
「聯同楊國車騎將軍樂浪,總數約十二萬。」
「樂浪?」听見這個對他來說極度刺耳的人名,玉權的表情頓顯陰晴不定。
李況頗擔心地瞧著他的臉龐,「殿下?」
兩掌按在案面上的玉權,低頭審視了擱放在案上的南國疆域圖好一會後,以幾不可聞的聲調在唇邊低吐。
「豁出去了……」
他抬起頭來,環首四顧行轅中與他力抗楊軍的忠臣。
「此戰若咱們不能守住中游,國內月復地又失守,那麼,咱們就得退守至南國最後的據地丹陽,退至丹陽後,若又再遭楊國三軍齊攻,丹陽是決計守不住的。因此,此時咱們若不拚力一搏,那我南國,就將面臨更艱險的困境。」十萬對十二萬,不是沒有勝算的,況且,戰地在他南國,熟悉地形的他們,雖是兵力遜于楊軍,但也不是沒有優勢。
看著玉權無畏的面容,行轅中的眾將員無人開口,只是整齊地向他頷首,默然同意一塊同進退共生死。
「殿下,元麾將軍的人來了。」在行轅內沉寂至一個頂點時,被叫出帳外的袁衡,忙又走進帳內在玉權耳邊道。
玉權听了,不禁面色大變,在前來傳訊的昭武校尉一踏進行轅時,急忙上前地一把扯過他。
「丹陽出了什麼事?」
「稟殿下,元麾將軍派屬下來訊,聖上有意偕殊貴妃趁京畿未陷之前,棄都南逃。」為怕前線守不住,根本就不理會敵軍是否會視他為貪生怕死之輩的聖上,竟從了殊貴妃之言,說是什麼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打算在丹陽被破之前先行南撤。
「你說什麼?」心火驟燒的玉權,額上青筋忍不住一根根浮起。
「現下全朝大臣都守在丹陽力勸聖上切勿棄都。」有著元麾將軍力守,丹陽未必會破,全朝大臣都對元麾將軍與太子抱著無窮的希望,可萬萬想不到,他南國的皇帝竟是個懼戰之輩。
勃然大怒的玉權忿忿一揚掌,「父皇這一走,三軍軍心必潰,那前線的將士們還要打嗎?」
「殿下打算如何做?」早就不對聖上抱有期待的眾人齊望向他。
「袁樞,火速命東宮六騎封鎖皇城!」鐵了心的玉權緊咬著牙關。
袁樞面有難色,「但聖上……」身為一國之君,若是聖上堅持要走,他們這些臣下又能耐聖上如何?而太子率東宮六騎封鎖皇城,聖上若是心存他想,或是遭人進了讒言,會不會誤將太子護國之舉視為兵變?
玉權瞬也不瞬地瞪向他,口中吐出的一字一句,鏗鏘有力。
「听著,即便這將會是造反,聖上絕不能離京!」戰況至此,誰勝誰負已昭然若揭,面對楊國大軍壓境,在這南軍即將失去勇氣的當頭,無論如何,父皇必須留給南國士兵與百姓一個希望,而丹陽這個南國的精神堡壘,更是萬萬不能棄守!
在行轅帳中的燭火下,將玉權眼中的悲愴與救國之心看得太過明顯的袁樞,大受感動之余,也決定將一切都給豁出去。
「末將拚著項上人頭不要,定不讓聖上踏出京畿半步!」
「即刻派人除掉殊貴妃。」在他走後,玉權森冷著一張臉,又再對一旁遠自丹陽來訊的昭武校尉指示。
他略有猶疑,「可是……」殺了聖上的寵妃?
「此時再不殺她,難不成你想亡國嗎?」父皇會有如此不智之舉,想也知道定是那個女人唆使的,戰事已是如此不利,若是再讓那個女人扯後腿還得了?早在兩國開戰前,他就該先殺了那個禍國殃民的禍水!
「遵旨!」
隨著昭武校尉的離開,行轅里,有片刻的沉默,隨後留在行轅里的眾將員們,不約而同地強打起精神,在氣氛低迷的情況下,再次重新商議起如何力抗楊軍主力大計。
覺得急需透口氣的玉權,朝他們示意後,獨自步出行轅外,命左右不須跟上後,一人在城中隅隅獨行。
望著在疏散了百姓,除了士兵外別無他者的城市,此刻顯得空蕩蕩的,在大街上,處處可見空無一人的商家店鋪,有些賣吃喝的小店里,店主就連做生意的鍋鏟與碗筷都未來得及收拾,就急于逃難而去,而遠處那座以往常是賓客滿門的旅店,此刻再也見不著往日的光景。
恍如久遠前的回憶般,南國繁華熱鬧的光景,在他的面前一一浮現,回想起方才在行轅中乍听父皇欲棄國都的作為,以及他對下屬所下達的令諭後,不知怎地,此刻在腦中,閃過一個令他心痛的念頭。
甭臣孽子……
穿過清冷街道的風兒,撲面而來,冷意鑽膚刺骨,拉緊了身上的大氅後,玉權抬首看向灰蒙蒙的天際,總覺得今年的西風,似乎較往常任何一年的西風……都來得冷。
第四章
神農營。
乍聞兩軍主帥即將交鋒這消息,被玄玉留在神農營里的袁天印,心情萬般復雜。
自與玄玉相遇後,他就一直很少回想起多年前的往事,但每年在西風吹起的時節,他總是會習慣性地將臉龐仰望向南邊的天際,猜想著,在那片天際下的往事與人們好抑或不好,可是只要一見到玄玉那雙炯亮的眸子,他又會把久遠前的心事與回憶都放逐,全心全意地輔佐著這名光采日益綻放的匣中明珠。
站在帳邊,任西風拂面的袁天印,自袖中掏出一塊刻有麒麟的彩玉,擱在掌心上反復端看了許久,他忽地收緊了掌心。
受玄玉暗地里的請托,務必要把愛擔心的袁天印傍絆在神農營里不亂跑的冉西亭,此刻懷里正抱著一小壇自這附近農家買來私釀多年的美酒,打算到袁天印的帳里,陪也愛小酌的他喝上兩杯。
差點在帳門處撞著了人的冉西亭,錯愕地瞧著身著外出服的他。
「袁師傅要上哪?」不好,難道真如玄玉所說,袁天印的耐性只有一陣,到時,袁天印還是會待不住的想跑去前線。
袁天印並不想多作解釋,「我與人有個約。」
覺得情況不對勁的冉西亭,忙跟在他的身後問。
「袁師傅要往哪個方向走?」他該不會是想往南走,渡了江到那兩軍正戰得如火如荼的戰場?
「南。」
「不行不行……」趕忙攔在他前頭的冉西亭直對他搖著頭。
袁天印瞥他一眼,「我不是要去見玄玉。」
「那……」
「我只是和故人有個約,見過他之後,很快就回營。」望著那張受托的面孔,不想讓他煩惱太多的袁天印,只好吐出部份詳情。
「可是玄玉交待我……」不擅保密的冉西亭,說著說著,就把玄玉的底給抖出來。
笑咪咪的袁天印朝他伸出一指,「這事只有你知、我知,王爺不知不就成了?」
「呃……」冉西亭緊皺著眉心,「是這樣沒錯,可是……」
「若是不去見那名故人,往後,袁某定會生悔的。」散去了笑意的袁天印,懇求地看向他的眼眸。
冉西亭听了有些心軟,「那個人,對袁師傅來說很重要?」
「重要。」他微微頷首,說在嘴邊的話語,幾乎讓人听不見,「對我而言,他就像玄玉一樣重要……」
「什麼?」冉西亭沒把他的下文听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