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將軍,我軍各船艦要登岸了!」
「命各船艦架出登岸板準備搶灘!」燕子樓高舉起一掌,扯開了喉嚨疾喝,「各船艦強盾伍與箭伍上前開道,重裝騎兵執長矛緊隨其後,步兵伍配大連陌刀待機沖鋒!」
命所有船艦皆漆成墨色,借著夜色的掩護,在燕子樓與九江城岸上守軍展開殊死戰時,樂浪與余丹波早已率兩批中路正軍自敵軍疏于巡守處登岸,軍容壯盛的兩批軍伍,沉默無聲地一壁在黑暗中疾走。
不約而同地,位在兩處的樂浪與余丹波,在遠處的天際遭染紅之時,齊抬首朝那火光之處一望,而後,他們各自抬高了掌心往前用力一揮,命大軍加速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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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楊軍位于下游、中游的軍伍不同,不采夜襲敵岸策略的女媧營,所撿選進攻敵岸的時刻,是在次日日正當空的正午。
岸上的整支大軍異常沉默。
昂責籌劃女媧營進攻戰略的辛渡,已于數日前召來營中所有軍伍的將軍,分別將任務與進攻所需的裝備提出,按辛渡所提的時限,軍中負責此任務的兵部,已將登岸及登岸後所需裝備備妥並運至戰船上,現下所有戰船皆停棲在岸邊,就待大軍登船,可岸上卻依然無人有絲毫動作。
在大軍集合前,听說,領軍的驃騎將軍閔祿,似在營中逮了個對女媧營進攻巴陵懷有他見的百夫長,原本眾人不解,不過只是個小小百夫長,怎會讓閔祿大怒?再探听清楚些,原來是在辛渡公布戰略後,軍中眾將軍不敢不遵從辛渡之意,可受了命的前將軍箭伍里頭的一名百夫長,不顧上司前將軍萬業的勸止,對辛渡只求時效不顧敵軍百姓性命的作法大表反對,消息傳至辛渡耳里,為人陰沉的辛渡並無任何反應,可閔祿就不同了。
正午的日光將江水照耀得波光粼粼,點點水光都映照在羅列在岸邊的士兵臉上,在這緊窒的氣息中,忽然傳來一陣騷動,一名遭捆的百夫長,在數名士兵的拉扯下,被推至大軍前,來到站在岸邊的閔祿身後。
面向江水的閔祿,慢條斯理地回過頭來,端詳了被押跪在地的百夫長一會,驀然抽出配在腰際的陌刀,刀光一閃,一灘熱血,靜灑在岸邊的沙灘上,落在沙泥上的鮮血,很快就遭帶有濕意的河沙所吸收,可自頸部遭閔祿一刀兩斷的百夫長,卻無人敢前去替他收尸。
眾目睽睽下揮刀斬將的閔祿,一手提著血淋淋的人頭。
他將人頭扔至他們的面前,「勇往直前,你們就有活路可走。誰若膽怯,這就是下場。」
睜眼瞪看著違令者遭遇的眾士兵,沒人開口答話,眾人的目光,紛集中在閔祿與辛渡的身上。
「登船!」在辛渡下令後,軍伍居于大軍前頭的前將軍,大聲喝令眾下屬登船。
不敢有絲毫遲疑的士兵,依令快速地登船,不久,船艦齊揚起風帆,鼓足了風的船帆推動船艦朝江面前進。
朝敵岸前進的所有大小船艦,整齊地在江面上一字排開,其它小型船艦都躲在前頭大型船艦的後頭,在即將與前來迎戰的敵船遭逢前,辛渡下令各船艦拿出盾牌,在日光下,反光刺目的盾牌導引光芒直射向敵船,令敵船上欲施放箭矢的敵兵幾乎睜不開眼,但在敵我兩軍愈靠愈近後,敵軍終于突破盾牌的閃光,開始朝橫列的楊軍軍船投射火箭,欲造成火燒連環船。
事前在辛渡的授意下,除船底外,其它皆覆以石棉的整座船身,受敵軍火攻的影響並不大,一徑前進對敵軍攻擊並不予以還擊的楊國軍船,在離敵軍軍船愈來愈近時,船上眾士兵紛紛將目光投向主導整個戰局的辛渡。
「將軍……」在敵方箭雨愈來愈密集,所有船艦上的士兵全都躲在巨盾下以避箭雨時,前將軍宋天養,頂著一頭冷汗,緊張地向始終都不下令還擊的辛渡請示。
「撐著,還不夠近。」直在心中估算著兩軍船距,以及敵艦方位的辛渡,面無表情地看著前方。
在敵船一進入投射範圍內後,辛渡即朝前軍下令。
「將投石機推至船前及船側!」
「置石!」總算撐到這一刻的前將軍宋天養,忙不迭地命前軍將船上的投石機推至辛渡指定的定點,並由數十名士兵聯合放上一顆顆的大石。
辛渡高揚在空中的掌心往下一揮,「放!」
顆顆拋向空中的大石,劃過江面的天空,墜落擊打在船距過近的敵船上。不打算浪費任何人力,只打算一舉擊沉敵船的辛渡,利用僅在攻城戰時才使用的投石機,擊碎前來迎戰的敵軍戰船船身,使得敵船船破進水下沉,並在敵軍落水後,命連環船艦上的箭兵朝江中齊射,在消滅敵船之余,同時也剿滅敵軍。
率軍默然等在對岸上的南國將軍岳望候,眼看著一艘艘派出的戰船,在江面上遭楊軍龐大的船艦一一擊沉,此刻楊國大軍船艦上飄揚的旗幟,在湛藍的晴空下,看來是如此刺眼。
離南國京畿丹陽甚遠的巴陵,兵源不足,地理位置偏僻,不似楊國馬壯兵強、兵多將廣。此戰之前,太子玉權已下令上游守軍,若不能擊退來犯楊國,巴陵守軍也得死守,千萬不能讓楊軍擊破前方陣線,否則南國西南一帶就將門戶洞開,而在巴陵以南兵力比巴陵更少的各城各營,也將在巴陵一潰後,跟著遭到進攻的命運。
但與楊國所派出進攻巴陵的軍員數相比,巴陵所擁兵數,尚不及楊軍一半,且巴陵之兵,與被太子玉權調派至九江與丹陽之南軍精英相較之下,巴陵將寡兵老、戰船老舊、所築之城不及九江或是丹陽那般牢不可破,如此差距,想擊退敵軍、想保全上游……任他再如何千思萬慮,都找不到個希望。
面對楊軍陣中有兩名威揚天下的勇將坐鎮,素來即是驍勇無敵的女媧營,巴陵,能怎麼守?
死守。
莫可奈何中,太子玉權,是這麼命令他的。
下游京畿丹陽、中游重城九江,絕不能淪陷,因此南國軍力幾乎全都被派至這二處,而瓜分不到重心軍力的巴陵,就只能靠著當地各郡各營守軍以及民兵力抗。所以當他人都無力伸出援手,也不能給他們一個戰勝的希望時,他們只能依太子之令,拿自己的性命作賭注,不能守,死守;不能戰,死戰;以鮮血換期待、以頭顱換個不國破家亡的明日,因為他們,僅剩的也只有如此。
秋風瑟瑟,江水沁寒,站在岸邊的兵士們,在他們身上所著的鐵衣下,是一顆顆視死如歸的心,每個人的神情皆是堅毅不搖,一如他們所站立的雙腳。軍中人人都知,此回來到前線,就將是踏上不歸路,因此在離家出征來到這前,他們皆已與家中高堂妻小訣別,做全了萬死的準備。
默默命人將酒杯交給每一位列陣在岸邊的士兵,再命抱著酒壇的士兵將酒杯一一斟滿,背頂著江面上疾吹的西風,岳望候對著所有據守在江岸邊的巴陵守軍們舉杯。
所有士兵在他舉杯後,毫不猶豫地放聲齊喊。
「國在人在,國亡人亡!」
與所有下屬喝完生死酒,準備為國一拚生死的岳望候,將酒杯擲向身後,召來大軍中所有的箭兵,在岸邊排出迎敵的縱橫列陣,箭兵們紛紛上箭拉弦,將箭尖對準了江面上愈靠愈近的楊軍船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