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人?」玄玉頗為意外地挑高了劍眉,「親王們?」
「對。」
他轉眼想了想,「父皇屬意誰去?」
「你。」靈恩一掌按上他的肩頭,大掌在他肩一微微使上勁。
雖說早在進宮前他就已經在心底提防著了,但面對這措手不及的變故,玄玉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我?」收到這等棘手聖差的他,忍不住想確定。
「明日早朝,父皇會在殿上頒旨任你為洛陽總管。」靈恩揚掌放開他,兀自在殿中信步踱了起來。
「洛陽總管?」听了心中大感不妙的玄玉,忙想開口阻勸,「太子──」
然而在他還未把話說出口前,靈恩卻先行以一句話堵住他的反對,「放心,皇叔寶親王也會同你一道去。」
玄玉緊蹙著眉心,「等等……」寶親王冉西亭?那個文弱仁心、不曉朝事的皇二叔?派個這種皇叔跟他去有什麼用?
「會派寶親王同行,這麼做,是因父皇怕你一人會難以招架那些老臣們。」靈恩回過頭來,面上笑意吟吟,「因此名義上,寶親王只是你到任的伴臣,但實際上,寶親王算是你的助手,他將會從中輔助你。」
從中輔助他?那個皇叔別扯他後腿他就該偷笑了。
玄玉面無表情的陳詞,「我尚未滿廿,如此年輕就擔了個洛陽總管之職,別說朝臣嘴上會有微詞和肚里會有滿月復不滿,只怕洛陽那方面……」
「你怕有人不服?」早就把他的拒詞想過的靈恩,好整以暇地接過他的話。
「是。」算算在東都洛陽那邊,盤根錯結的全是些早就年過不惑之年,在官場打滾已久的前朝舊臣,現下突然在那些老狐狸頂上多了個地位高過他們頭頂的年輕總管,而這總管還是個年歲、歷練都不及他們一半的毛頭小子,別說是不服,只怕他總管這位子連坐都坐不穩。
緩步踱回他面前的靈恩,親熱地攬過他的肩頭,邊與他一塊走向桌案邊對他說著。
「這句話,我只說給你一人听。你要記著,你這一去,不只是要做給那些老臣看,你還要替父皇穩住江山。」
倏然踩停步子的玄玉,微側過臉,黑眸直視著身旁的靈恩。
靜擱在他肩上的那只大掌,緩緩掐進他的肩頭里,「無論洛陽那方面服與不服,你都得替父皇鎮下洛陽!」
默然無語的玄玉,靜看著他眼底那份不容拒絕的眸光,總算是听明了,這一回,靈恩不是在勸進或命令,語含威脅的靈恩,是將以責任為名的刀子架在他的脖子上逼著他去。
他深吸了一口氣,「我知道目前朝政尚未穩定。」
「那你也應當知道前朝遺臣們都巴不得將父皇扯下來,好將前帝拱上九龍椅恢復前朝風光?」靈恩將他拉來桌案前,取來一份又一份的摺子,攤開了摺子要他也看看里頭寫的是什麼。
「知道。」他低首看了一會,再將目光調回軟硬兼施的靈恩身上。
走回案內坐下的靈恩,臉色驀地一換,揪愁地皺起了眉心。
「這事若交給外人去辦,別說父皇不放心,我也萬萬不會贊成,但若不能交給外人辦,就只能找咱們自家人了。」他邊說邊嘆氣,「你想想,若是全盤交給皇叔們去辦,父皇只怕他們恐會有二心,或是也想藉此攏權,到時若是也惹出個挾大權逼父皇退位怎生是好?因此父皇不能指派皇叔們去鎮住洛陽。既不能指派皇叔們,那就只能從我們這些兒子們中挑檢人選。」
玄玉淡淡提醒,「這項重任,對太子而言,應當是游刃有余。」身為長子的他,對朝中之事了若指掌不說,入朝的時間也比他早了好些年,怎麼這種燙手山芋他自個兒不接,偏把難題扔給他?
靈恩說得理所當然,「目前朝中風波未定,我得同父皇共同穩定朝政,而你底下的皇弟們都還年幼,不足擔以大任。」
「因此我就是不二人選?」他了無笑意地勾了勾唇角,心底甚是明白,太子不願冒辦砸了差事這個險,也不願拿他太子之位當籌碼去賭。
「老二。」眼看他似乎是已經對大局有所了解了後,靈恩放軟了聲調,改行動之以情,「為了父皇,為了這片好不容易才奪來的江山,這事你推不得,也不能推。」
心頭算盤撥得飛快的玄玉,一邊听著他的軟言軟語,一邊暗自盤算了一會後,配合地朝他頷首。
「我知道了。」
「洛陽那邊,就看你的了。」心中大喜的靈恩,一把捉來他的手,重重地握了握。
「是。」玄玉輕聲應著,兩眼,落在靈恩身後那座只有太子才能坐的太子御座上,而後,他炯亮的黑眸中,乍放出一絲光芒。
ΩΩΩΩΩ
「洛陽總管?」楚郡王顧長空,張大了嘴,瞠目直瞪著方對他說完這個措手不及噩耗的玄玉。
「對。」正坐在椅上看書的玄玉,頭也不抬地對那個自小就玩在一塊的同年表哥應著。
「等等,我想我可能是听錯了……」一手撫著額的顧長空,不太能接受地再次向他確認,「你剛剛說的,是不是那個河南府的洛陽?」
「對。」玄玉還是只有單一音調的應答聲。
听完他的回答,當下自椅中跳起的顧長空,不可思議地扯大了嗓門。
「太子是想推你入虎口嗎?」把他給調到洛陽去?太子不如把他推進獸圈里讓他一口被吃了算了。
玄玉又刻意補述沒說完的部份,「這是我父皇的意思。」
「聖上什麼人不派……卻派你去?」瞠目圓瞪的顧長空,當下月復里的怒火熊熊地燒了起來,「太子呢?太子他怎不去?」
終于抬首瞥他一眼的玄玉,在心底思索了一番後,避重就輕地一語帶過。
「太子需留在京畿,況已太子身份尊貴,不宜犯險。」
雖然性子大大剌剌,但某部份卻心細如發的顧長空,還是听出了他話里的隱藏的深意。
他重重哼了口氣,「對,太子的身份尊貴,而你這皇子身份就不夠尊貴、命就不值錢?」太子自個兒沒把握,也不想成為炮灰,所以就派了他這個替死鬼去?
「別激動,有話慢慢說,你的脾氣又要上來了。」光听他的音調,就知道他那毛躁脾氣又卯起來的玄玉,習以為常地在他發作前叮嚀他兩句。
下一刻,個性沖動的顧長空果然一骨碌地沖上前,一手撇開他手中的經書,一手揪扯著他的衣領。
「你知不知道到了洛陽後你將會遇上什麼?」以為他不知道事情嚴重性的顧長空,表情張牙舞爪的。
「知道。」玄玉輕輕拉開他的手,彎身將落地地上的經書拾起。
不死心的顧長空再次吼向他,「那你知不知道只要你兩腳一踏上河南府的地盤,那些等不及把你啃了的前朝老臣和異姓王們,絕對不會對你手下留情?」在那里等著他的,不是猛虎,不是妖魔,而是一批批等著把他整死的老臣,他到底明不明白他的處境?
玄玉睨他一眼,「這還用你說?」
「既然都知道那你還──」還想再嘮叨一頓的顧長空,才張大了嘴,玄玉立即以手中的經書敲上他的額際,成功地止住了他的嚷嚷。
他淡淡地說出不容他拒絕的現實,「太子必須坐鎮京畿,下頭的皇弟們又皆年幼,我若不為父皇分憂、不為太子分勞,還有誰去?」
兩手直捉著發的顧長空,不平地在他耳邊大叫。
「但你的年紀也不大呀,你也才十九而已!」他也才與太子差兩歲而已,而他下頭那些皇弟們,也才差他一兩歲而已,為什麼聖上就那麼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