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止厄眼見妹妹安全,唇角掛起一抹殘忍微笑。
「殺了他們,除了那個姑娘,不留活口!」度止厄背著身轉進內堂,鏗鏗鏘鏘的刀劍踫撞聲中,仍听得見他颼寒笑聲。
雖然康王府守衛眾多,但長樂坊的小廝們也不是泛泛之輩。司徒蘭出身武林世家,北方一帶最受綠林英豪敬重的「弦月山莊」莊主梁紫荊是她的娘親,她所招攬來擔任長樂坊小廝的人手,個個都是效忠弦月山莊的武林高手。否則依她的個性,哪可能讓如曦獨自一人持在長樂坊龍蛇混雜之地呢?
刀光劍影中,小廝們忠心護主,替嚴闕殺出一條血路來,但前頭的人死了,有後頭的人遞補而上,嚴闕雖免于月復背受敵,仍砍人砍得手軟,身上陸續被劃出許多傷痕。
血噴到了如曦臉上,她嚇得不知所措,只能照嚴闕先前所說,緊緊地抱住他,攀在他身上不敢松開,緊緊緊緊地,全然相信他會將她帶離險地。
這場亂戰持續了幾個時辰,爾後忽有援兵來到。
一群身著盔甲的兵將如潮水涌進康王府,頓時漫天血塵飄揚,殺得康王兵士陣腳大亂。那些趕到的援兵,正是永掖侯帶離京師的軍隊,是蘭蘭捎了封密因給度止慟,讓他十萬火急迅速回京,以便趕來救援。
「相爺快走!」一名長樂坊小廝見混亂當中有機可乘,連忙護著他與如曦出了康王府。
嚴闕躍上預先停在外頭的駿馬,藉著黑夜掩護狂奔而行。
後頭雖有追兵,但他這回學乖了,胯下神駒是能行千里的血汗寶馬,疾馳如風、快如閃電,任後頭的康王府侍衛再如何奮力追趕,也無法追得上這匹馬兒。
直至奔回天街,在風詠門外出示丞相令牌進入皇宮,嚴闕這才放慢了馬匹速度,讓馬兒緩步前進。
他懷中的如曦想必很害怕,一雙小手仍揪他揪得緊。
嚴闕柔聲道︰「沒事了,現在已經回到宮里,沒人能傷得了你。」
如曦沒有答話,只是瑟縮地細微發抖著。
「如曦,你摟得我都快斷氣了。」
如曦還是沒有回話。
「如曦……」嚴闕突然察覺她的臉色慘白,神情有異。
如曦十分困難地吐出幾個字。「好痛……好痛,好痛……」
嚴闕低頭往下望,發覺如曦腰際的雪紡衫上染起一片殷紅血跡。
那駭人的紅不斷濡濕、不斷渲染,猶如要吞噬她小小身軀般,讓她的身體逐漸變得冰冷。
「不……」
瞬間,他感覺自己的呼吸凝結了……
第九章
翻身下馬直奔帝王寢居「養生殿」,十五夜里萬星俱滅,只有圓月高掛天際,灑下冰冷清輝。
「來者何人,竟敢擅闖皇上寢宮。」巡視皇居的守衛發現入侵者,立即群起圍之。
嚴闕再次出示丞相令牌,此令牌宣告了嚴闕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崇高地位,更賦予他若遇國家大事可夜見帝皇,任何人皆不得阻攔的絕對權力。
「原來是嚴丞相。」守護養生殿的兵士們即刻退下,不敢妨礙嚴闕前行。
嚴闕慌亂而急促的腳步聲,在此刻似乎顯得格外清晰。
他抱著如曦深入宮殿,直抵她的房門前。
「大夫,叫大夫來!」一腳踹開紅漆木門,嚴闕焦急狂亂的聲音在寂靜夜里響起。
幾名宮女跑出來。「相爺,此處為皇上寢宮,請小聲一點,以免驚動皇上。」宮女連忙向前阻攔,卻不知嚴闕懷中人兒正是當今皇帝。
「司徒蘭呢?她跑到哪里去了?快點把她給我找出來!」
「相爺,這里是皇上寢宮……」宮女們焦急道。
守在外頭的侍衛礙于嚴闕手上那塊令牌,只得退居一旁,面面相覷,沒辦法上前阻止。這是幾代以前就傳下來的規矩,天子之下為丞相,天子不在丞相最大,他們只是小小侍衛,若前去驅趕嚴闕,搞不好明日會被拖到殿外杖打數十。
所以,只能干瞪眼看嚴闕發瘋,沒法子做些什麼。
「天殺的你,到底懂不僅我在說什麼!」嚴闕怒吼了聲。「馬上給我一名大夫,然後找出司徒蘭。如果皇上有個什麼差池,我唯你是問!」
爆女瑟縮了一下,嚴闕一言明此事與皇上有關,而且臉孔又猙獰萬分想殺人似的,她們不敢有所耽擱,立刻四散尋人去。
旋踢上門,嚴闕沒半刻延遲,隨即走到床前將如曦輕輕放下。
「忍著點,大夫就快來了。」嚴闕坐在床沿,如曦緊握著他的手不放,他焦急得手掌都汗濕了。
如曦咬牙強忍,淚水卻不听話地撲簌落下。
「怎麼,很痛嗎?」見著如曦的淚,嚴闕整個人都慌了。「放心,你不會有事,絕對不會有事的。」
「干麼要對我這麼好……」嚴闕的心疼如曦感覺到了,她忍不住一直哭一直哭,哭得眼楮都腫了還停不下來。現在的她,一定丑得不得了。
「傻瓜,你在說什麼。」
「你別對我這麼好……這樣我會舍不得離開你……」如曦失血過多的身子逐漸冰冷,意識在朦朧與真實之間飄忽游移,她覺得好累好困,雙眼如有萬斤般沉重,快要睜不開來。
她明白,嚴闕一定已經知道她的身分了,他已曉得她是君,而他為臣,所以她短暫的美夢也必須醒了。
她怕她這一合上眼,再睜開時嚴闕就要回到最初那個冷酷無情的男子,所以她想再多看他一眼,多看一眼他眸中熾烈燃燒著的情感,一份完全只為她而燃燒的情感。
她最初也是最後,深深喜歡著的人吶……
「別哭,你不會有事的。」
嚴闕慌亂起身,快步走到門口推開大喊。「大夫全死光了嗎,怎麼那麼久都沒來!」
一名在外頭探勘情勢的宮女被嚴闕嚇了一跳,本欲急急忙忙想逃走,但嚴闕早已眼尖看見她。
「你!」
爆女僵在原地,眼楮往左看看往右瞧瞧,求神拜佛希望嚴闕叫的是別人而不是她。「別左顧右盼。」
爆女深吸了一口氣。
「對,就是你。養生殿是怎麼回事,居然連半個人都沒有?大夫呢,我問你,大夫呢?」嚴闕急得一反平日冷靜沉著的模樣,吼聲大得可以傳到千百里外。
如曦本來很傷心的,但見著嚴闕手忙腳亂形象全失,忍不住笑了一聲,她現下才發覺他和蘭蘭好像。從頭到尾,都是替她操心和收拾殘局的那一個。
「這里沒有大夫,養生殿有的只是太醫。如果你不想叫他們「太醫」,另一個別名「御醫」也行。」蘭蘭偕著葉鞠用跑的由別處趕來。
蘭蘭先隔開杵在門口像塊木頭似的嚴闕,然後再把御醫之中醫術最厲害、排行最前面的頭頭葉鞠給推進屋里。
「你在外頭等著!」蘭蘭說完這句話,關上房門,就要將嚴闕隔絕在外。
「讓我進去。」嚴闕掛念如曦的傷勢,當然不可能乖乖待在屋外等。
「人多礙事。不想她有任何意外,就給我站著別動,等我們出來!」「砰」地一聲關上門,蘭蘭才不管嚴闕官位多高。如曦需要的是休息,這個男人自始至終,都只會使如曦激動而已。
這夜,一整個晚上,燭火光芒不曾熄滅,屋里只傳來蘭蘭和葉鞠的交談聲,細碎而繁雜。
嚴闕一顆心懸于胸口忐忑不安,只能在開滿妖艷紅花的庭院來回踱步。走道外兩旁花圃遍植某種不知名的花朵,宛若如曦身上的血跡般觸目驚心。月色下,詭異的花朵迎風搖曳,掀起一陣無聲而邪魅的紅浪。
夜風吹來,吹不緩嚴闕焦躁的心急如焚,他只能拿著殷切的眸子頻頻往那扇緊閉的門望去,期待著它的早日開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