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曦掛著一抹淡笑,周身散發著歷代帝王都有的神采,尊貴而令人目眩神迷。「那你真正的想法是什麼?」蘭蘭順著問。
「我那時最偉大的志向,便是成為平凡女子,做某個教書先生的妻子。我們可能是經由媒妁之言認識的,他長得很嚴肅,沒事總繃著一張臉,可是卻很愛我,對著我時,總會給我一抹暖暖的微笑。我還會替他生個兒子,乖乖在家相夫教子,閑暇之余就做做女紅,努力侍奉公婆,當個誰都稱贊的好媳婦。」如曦想起嚴闕老是正經八百的臉,不自覺地泛起笑來。這是她連親如蘭蘭都難以說出口的懷春少女夢,夢里,嚴肅的教書先生姓嚴名闕,是她對愛情最初的憧憬。
蘭蘭張口結舌。
「開玩笑的啦,你別露出這種神情來。」如曦拉著蘭蘭的手,安撫地拍了拍。
「我得不到的,只希望你能得到。所以我想替你物色一個身家背景都杰出的好兒郎,替你辦個風風光光的婚禮,把你給嫁出去。」
蘭蘭听出了一些端倪來。「把我嫁出去,沒人盯著你看,然後你高興去哪就去哪,愛干什麼就干什麼,再也沒有人攔得住你了,對不對?」
「嘿嘿!」如曦吐了吐舌,一改先前溫文儒雅的模樣,再度露出本性來。「怎麼這麼快就被猜到,所以說,知我者真是莫若蘭蘭你了!」
「作夢!」蘭蘭敲了一下如曦的頭。「給我好好的當你的皇帝吧!我這輩子早就決定耗在你身上了。」真是,害她還亂感動一把的,原來這小妮子是想把她支開,好讓自己沒人管、可以玩到瘋。
「別這樣啦,我畢竟是個皇帝耶!」蘭蘭老是不听她的話,令如曦感到很無奈。
「你是皇帝沒錯,但我可是奉太後遺命囑咐規範你一言一行的。如果有絲毫懈怠,難保太後不會由九泉之下爬上來找我。」
「我知道你是愛之深責之切,恨鐵不成鋼,但也別管我管得這麼嚴啊!你是我表妹耶,我比你大兩個月,這樣長幼之序不是顛倒了嗎?」
「如果嫌我煩,請盡避砍我頭。」
「你有母後御賜的免死金牌,誰敢踫你一根寒毛。」母後辭世之前早已看得出蘭蘭能夠托付,所以給了她免死金牌,要蘭蘭盡避放心管好她,別怕會有什麼後顧之憂。
「知道就好。」蘭蘭拉著如曦起身,自己則先行一步替如曦開啟房門。「待會兒上朝,記得要把聲音壓低,別讓聲音泄了底。」
「曉得啦!」如曦在臨出門前,裝模作樣地清了清喉嚨,刻意擠出又沈又低的嗓音來。「蘭妹妹,這樣可以嗎?」
「沒半點正經!」蘭蘭斥了聲。
守候在外的宮女太監們見到蘭蘭出現,則一個一個地立刻將頭低了下去,因為照以往的慣例,之後便是如曦要步出寢宮,沒有人敢抬頭直視皇上的面容。
「其實我一晚沒睡已經很困了,待會兒在早朝上如果打起瞌睡來怎麼辦?」雙眼滿布血絲的如曦打了個呵欠。
「那我就拆了你的長樂坊。」如曦經過身邊時,蘭蘭小聲地說著,以免被外頭的人听到。
「不行!」長樂坊可是她的心肝寶貝命根子,沒了它,她可是會日日夜夜槌心肝的。
「所以你最好乖一點,努力撐完早朝。」
殿外擊鼓聲響,文武百官會聚大殿,如曦坐于最高處由金龍盤踞成的龍椅之上,前方有薄如蟬翼的白色紗幔將她與百官隔絕,蒙朧不清中,沒人見得到她的真面目。
這法子也是母後所設,假借巫卜之言,說她天生命格有損,不能讓百官太過接近,所以弄來了這道簾幔,直接阻絕眾人的視線。
殿前有聲宣告。「百官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她在話句停頓下來那刻,忍不住地打了個呵欠。唉,不是她當皇帝不盡責,實在是昨兒個晚被那群黑衣人和嚴闕弄得全身緊繃,累得好像死了一遍又活過來似的,所以她的精神才會這麼渙散。
「臣有嶺南干旱一事上告。」
有位臣子出列,如曦惺忪的眼里看不清那人是誰,她隨便應了聲,那名臣子就抱著笏板上奏,嘰哩呱啦地講了半個時辰有的沒有的。
她听得一頭霧水,成串成串的「之乎者也」如同應試一般,記得科舉明明還沒到,這人怎麼就像從考場里跑出來的,說了些她理解範圍以外的文藻字匯,逼不得已,她只好左耳進右耳出,以免傷到向來不堪一系的腦袋瓜子。
接著又有幾人提了賑災之法,然後一群人站在大殿之上齊聲喊道︰「請皇上裁奪!」
噢,裁什麼奪啊,她就照原先想的,將事情全部推給嚴闕。「聞卿所奏,但因事關重大,還得持丞相嚴闕仔細審議利弊……」
話都還沒說完,如曦便見列于西排武官的永掖侯「度止慟」發聲道︰「今日當朝所論議題牽連嶺南眾多百姓的生死存亡,幾天前皇上就已下令百官必得上朝面聖不得擅離職守。今日殿上,為何獨缺丞相嚴闕一人?」
度止慟為當朝武官之首,長得孔武有力滿臉胡子,身形健壯高大魁梧,遠看是有點像從深山里跑出來的大熊。他堅守京師統領三軍,是蠻族口中用兵如神的焊獅,與丞相嚴闕齊列函陽城二猛將,十分受人民愛戴。
因度止慟的質問,眾臣面面相覷,殿下一片低聲嘩然。
「皇上,嚴丞相身為朝廷重臣,此次失職未到殿前商討國家大事,的確值得爭議。臣懇請皇上定奪。」
另有臣子趕緊出列落井下石,看來嚴闕的確得罪過不少人。不然怎麼他才一次沒出現,就那麼多人要來踩他的小辮子。
「嚴闕另有要務在身,所以今日無須上朝。」如曦隨口胡謅了句。度止慟跟嚴闕一武一文,從以前就不是很合得來,這下若讓他借題發揮,可能又要當著朝臣的面數落嚴闕的不是了。
「敢問皇上,滿朝文武百官單單指派嚴闕,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嗎?」
「機密!」如曦亂說一通。
「機密?」度止慟看來仍不罷休,還想繼續追問。
「說了是機密你還問,如果能告訴你,朕老早就告訴你了。」
文武百官將這情形看在眼里,他們原以為朝廷之上,嚴闕與度止慟兩人勢力相當,皇上總是保持中立態度從不偏頗任何一人。
但如今皇上將所謂機密事件,交由嚴闕而去度止慟于外,不啻言明,嚴闕才是皇上的心月復臣子,度止慟沒那麼重要。
底下滿是議論紛紛的竊語,如曦吁了口氣,簾前的太監將所有大臣的建言全都抄錄了下來,她算算也沒什麼重要事,打算退朝了。
但卻在這時,大殿入口,有個人在眾所注目之下走了進來。
如曦低叫了聲。「天啊,我才剛胡謅完而已,你怎麼跑來了!」
嚴闕並未換上官服,昨夜穿著的青衣上仍沾染著觸目驚心的血漬,但他仍是步履堅定,毫不拖泥帶水筆直前行。
昨日那直直貫穿後背的嚴重劍傷似乎完全動搖不了他,他輪廓分明的俊毅臉上看不出絲毫痛楚。筆直走至台階之下,凝視了簾幔後的帝王一眼。
那如寒冰般令人戰栗的冷眸,令如曦不自覺地往後一縮。
有種獨特的魅力隨之席卷而來,如曦深吸了口氣,不由自主被迷得暈眩了一下。
雙頰一抹緋紅,燙熱了她的小小臉蛋。
「臣來遲,還望皇上恕罪。」
「不……沒關系……沒關系……」該死,她的聲音怎麼在發抖。還有她的胸口撲通撲通地狂跳著,心都快跳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