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如曦的記憶里,蘭蘭是個什麼都會,長得漂亮、武功又高的好表妹。蘭蘭小她兩個月出世,同樣的年紀,卻上通天文下知地理,熟讀四書五經行軍兵法,甚至還有一手舉世無雙的好廚藝。
如曦這身煮甜食的本領,就是蘭蘭長年教下教出來的。後來煮著煮著,想知道自己做的東西好到什麼程度,才逼蘭蘭弄出這間鋪子。
「我又不是去玩!」蘭蘭接著問道︰「不過他怎麼睡得這麼死,連翻下床都沒知覺?」素聞丞相嚴闕才逼諸葛,又武藝高超,今日看來不過爾爾。
「他中了離魂香,你曉得的,就是很厲害的那種。聞了之後平常人會毫無知覺睡個十天八天,有武功底子也差不多得昏死個三天五天。」
「難怪這樣都醒不來。」蘭蘭伸出手指,對著嚴闕那張硬邦邦的臉戳了戳。
「不過嚴闕怎麼那麼不濟,居然會著了人家的道。」
「呃……其實,是我無意間撞到他的胸口,他才會吸入離魂香的。」如曦回想起當時情境,自己想必給了嚴闕猛力一擊。她慌亂的時候,完全是沒有理智的。
「活該!」蘭蘭再戳。
「別鬧他了!」
「之前外頭那地不廝有告訴過我嚴闕常來長樂坊,這會兒在長樂坊出事,可真是自找的。」蘭蘭完全不覺得嚴闕受這傷值得同情,她又戳了戰他。「下次到長樂坊記得要帶隨從啊,不然我怕你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你也曉得他沒帶隨從?」如曦實在不得不佩服蘭蘭的聰慧。
「想也知道他不會帶人來。堂堂丞相是甜食坊的常客,給人知道,不笑掉人家大牙了嗎?」人多嘴雜,這是一定的。
對嚴闕沒啥興趣的蘭蘭收回手指,朝著如曦道︰「走了,該回宮了。」
「好啦,你先回去啦,有什麼事情等他醒來再說。」
听見如曦的答話,蘭蘭眯了眯眼。「什麼等他醒來?已經快五更天了,你還要待到他醒來?慢著,你該不會是玩到忘記待會兒還有個早朝要上,群臣將聚集討論嶺南干旱之事吧?」
「啊!」如曦張大了嘴。
「我就知道!」蘭蘭訕訕而笑。「做皇帝能做到像你這麼不負責任的,還真是少見。」
第二章
四更朝臣宮外守候,五更天子早朝。
雖然祖宗沒有立法規範當皇帝的一定得每天上朝和臣子商議國事,但回溯過往先人,卻個個皆日日勤政以免背負昏君惡名。
只是如曦英年早逝的父皇因為太過勤奮而積勞成疾離開人世,甫出世的她又讓母後謊稱大病小病不斷,當時適逢國泰民安風調雨順之際,于是便有大臣上奏改五天例行一次常朝,其余雜項由眾臣分擔處理,以免她這個小皇帝太過勞累。
只是如果當年提議五日一朝的臣子們曉得她竟把閑暇時間拿來搓湯圓,一定會吐血身亡,然後哭著下到九泉去跟她父皇告御狀。
由長樂坊密道一路走回宮里,頭上是京城最熱鬧的天街,在白天,偶爾還會感受到馬車和人們腳步聲傳來的震動聲響,現在天還沒亮,所以幽長的隧道里一片寧靜,還有著雨後濕涼。
先祖開國之初動亂不斷,于是開挖了底下這條密道,由皇城寢宮至百里外不毛之地,以備危急時帝王可迅速逃出皇宮,可後來天下太平,也就荒廢不用,除了皇帝對其子嗣的口耳相傳外,宮內也沒人再記得這條密道。
幾十年間京城繁華起來,密道上于是成了人來人往的熱鬧天街。長樂坊動土時,如曦就刻意選擇建在密道的出口之上。這樣,無論何時想偷偷溜出來,都不會是件難事。
「嚴闕看來沒法子即時醒來,早朝沒了他這個丞相壓著,待會兒肯定會一團混亂。你有辦法自己一個人裁決朝臣們的建言嗎?」蘭蘭拿著火把走在如曦前頭。
「放心啦,我等一下面見群臣時什麼話也不多說,盡避讓他們提方法救治旱災,至于最後的決定就拖到嚴闕醒後,讓他去擺平吧!」
「知人善任是件好事,但是自從長樂坊落成後,你好像都把分內事拋結底下臣子,然後埋在廚房里不肯出來。現在想想,當初無聊教你煮食,還真是錯了一大著。」蘭蘭嘴里碎碎叨念著。
「能者多勞啊!我父皇當初就是太勞累,心力交瘁而死的,難道你也想我重蹈父皇覆轍嗎?」
「伶牙俐嘴的,你勤政時若也能這麼厲害就好了。」走到地道的盡頭,蘭蘭伸手往上一頂,頓時黑暗消逝、光明乍現。
「我再厲害也比不上朝臣們的腦筋動得快,更何況當皇帝的如果聰明得不得了,那那些毫無用武之地的臣子們豈不是要可憐了嗎?」
「是是是,您說的是。先上去吧!」蘭蘭推了如曦一把,讓她離開隧道,然後再減掉火把跟著爬出來。
「對了,你怎麼沒問嚴闕為什麼會出現在長樂坊?」如曦問道。
「還用問嗎?那個做事一板一眼的家伙肯定得罪了誰,才會被刺客亂砍一通。然後你又不小心忘了我的叮嚀,用我安排在你店里當小廝保護你的打手救了他。」蘭蘭起身後忙著整理床鋪,將繡著龍騰的絲綢被子重新鋪好。
「他是丞相,死了對朝廷沒好處。」如曦解釋道。「我朝間所要審議的繁雜事務,都是由他幫我處理,他是個人才,而且他剛剛還救了我。」
「救了你?意思是你被卷入那件事中?」原本低著頭弄齊被褥的蘭蘭突然轉過頭來,訝異地問道。
「對啊,有把劍還指到了我眼前。你知道嗎?我從來沒有感覺自己離鬼門關這麼近過,差那麼一點點,我就要去見父王和母後了!」如曦想起當時危險的情況,卻半點也沒有驚慌害怕的模樣,事情已過,現在回想起來只覺得新奇。
「皇上,請你有些自覺好嗎?」蘭蘭一張賽若天仙的美麗臉蛋黯了下來。「你若有什麼差地,蘭蘭可擔待不起。」
如曦笑了笑。「我保證不會有下次,你先幫我更衣吧,就快五更了。」
蘭蘭滿臉無奈地攜來黃袍,天曉得還會不會有下次,人家是君無戲言,但她服侍的這位皇帝,每句話淨是不負責任。
就說前日吧,臨去長樂坊前也說馬上回來,結果一待就是兩天兩夜。上次是這樣,上上次也是這樣,還有上上上次跟上上上上次……
唉,過往記錄多如繁星,實在數都數不清。
「蘭蘭,其實你也十八,是準備出閣的時候了,天天這麼盯著我很煩吧!」如曦將一身皇帝行頭穿戴整齊後,坐在鏡前靜靜地讓蘭蘭替她梳頭。
「你該不會是春心大動,想嫁人了吧!」替她的皇帝戴上天子冠後,蘭蘭沉吟了一聲。
「雖然我很想嫁人,但我還是明白這點是不可能的。」站在銅鏡之前,是個少年模樣,斯文沉穩、豐姿俊秀的帝王。
如曦一旦換上這套衣衫,平日胡作非為的舉動便會有所收欽,神情也肅穆許多。她雖仍處在貪玩好動的年紀,但自己肩上擔著什麼責任,她還是知道的。
「他」是一國之君,銅鏡里映著的臉孔,肩負著這個國家的興亡。
「我啊,自八歲進宮來就跟著你到現在,吃得好、住得好,沒煩沒惱,倒也沒想過嫁不嫁人的問題。怎麼突然提到這個?」
「你知道嗎?很久很久以前,授業夫子曾經問過我將來想做些什麼,我回答的是治國而後平天下,其實我心里真正的想法並不是那樣,但是又怕說出來會嚇壞他老人家。」她記得那是在夫子大病痊愈,嚴闕離去後不久所發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