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爾是個棄嬰,沒有人知道他來自何方。打從自己有記憶起,他便已跟著牡口為伍的蒙古民族,四處游走在遼闊而荒蠻的原野中游居,忍受無數惡毒輕蔑的對待。
大部分的人都怕他,畏于那雙色津詭異的眼楮︰「鬼眼」之名,便不脛而走。說來也許沒人相信,當他長到十一、二歲時,沒有一個男孩願意找他打架——一種男孩成長似乎缺少了不了的行為。打架是男孩子一種微妙的溝通方式,有些人從小專門斗在一起打架,愈打感情愈好,長大後反成為莫逆之交。
朝勒孟比他小二歲,本是富有貴族旗下的一員,自幼養尊處優。認識沙爾之後,便覺得對他又害怕、又討、又好奇。
大人們不斷耳提面命︰不要和沙爾玩在一起,可是朝勒孟卻蓄意在虎頭上拔毛。趁沙爾不備時,悄聲繞至他背後重推一把,還加一串得意洋洋的笑聲。
沙爾立刻站了起來,旋身,像頭小老虎似地撲向小朝勒孟。
那一架兩人掛彩得精彩絕倫,沙爾這才交到生平第一個朋友稱兄道弟地比同血緣的更親,至今亦如是。
西薔兒亦是朝勒孟同旗的族人,算來是他的遠親。他們初閃邂逅就對彼此留下深不可磨滅的印象,再次見面時,他們就按捺不住滿腔情潮,私訂終身。
西薔兒是獨生女,她的父母對這位掌上明珠百般呵寵,加上西薔兒自幼嬌甜柔靜,天生身子骨並不健壯。她不理會家中反婚壓力,毅然而然宣布要嫁予沙爾,甚至還以自殺為威脅手段,終使西薔兒的父母頷首,無奈地接受這門親事。
但好景不常,他們成婚一年後,懷孕六個月的西薔兒突然小產,在無法挽救的血崩中香消玉殞。
沙爾無法形容眼睜睜看著愛妻死亡是什麼感受。他當場凍了、涼了、麻木了。頭腦停止運轉,冰雪覆蓋他對未來的夢想。夢想……
沙爾閉目凝神,欲勾繪出西薔兒的小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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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瑞並沒有放棄營救狄森民商隊的念頭。她假裝就寢,等到沙爾回來,到進再伺機而。
有點像回光反照,明明冬天已將遠離,寒氣霜意卻格濃重起來。悄悄離開溫暖的皮裘後,她的肌膚凍出一片一片雞皮疙瘩,呼氣在暗黑中幻化成白霧。
「你果然還是不死心。」鬼魅惟高大的陰影一般,靜悄悄地欺了上來;她不用回頭就泄氣地垮下肩,打消了剩下的計劃。
「走吧。」他強而有力的臂勾上她的腰際,迫使她轉向。
「我以為你睡著了。」鐘瑞低聲咕噥。
「抱歉。」他的口氣十分認真,突然令她想大笑。咕嚕的悶笑細細從她唇縫中傳出,白雪晶亮的反光映出她頰上淺笑的酒窩,細致得格外動人。
沙爾在那瞬間被迷住,一句不加思索的話月兌口而出。「你笑起來好可愛。
綠色瞳也因極度吃驚而放大,她非常不自然地別開臉。「你撒荒,我才不信你會這麼想。」原本義正辭嚴的口吻變得很脆弱,甚至帶點撒嬌的意味。「沒有人說過我可愛。」
「他們不懂得欣賞女人。」
如果換了另外一個時空環境,鐘瑞就算是打死也都不會相信他的話,甚至還會當面扔回一句︰口蜜月復劍。但此刻,奇異的感覺正充斥在她心潮,撩起深深的紋波,溫熱甜暖已籠罩全身。
他似乎也感受到她的情緒轉變。「暫時休戰?」
「暫時休戰?」她尚有但書。「除非你讓我去探望他們。」她比向囚禁商隊的帳營。「他們死了嗎?」她的口氣顫抖,害得答案是肯定的。「我要親眼確定,不然肝放不下心。」
他深深再望她一眼,開始欽佩她頑固脾性。知道他再不答應,她今晚這咱「落跑」的舉動會一而再、再而三的發生。
「走吧。」他低頭瞥見她包扎的傷口,濃眉一緊,伸臂將她抱了起來,她趕快伸手環住了他的脖子,以保持重心平衡。
「沙爾。」他們接近營帳時,看守的警衛一左在右不知何時閃出,身手快得鐘瑞連眨眼也不及。
一直至此,她才領悟到她的敵人有多厲害可怕;相較之下,她那點身手就像三腳貓一般。她不禁揣測起沙爾「老大」的身手到達何等地步。
「狄叔。」她一被放下,立即狂喜地沖到臥在榻上的老人,其余的囚犯亦紛紛驚醒。沙爾靜靜看了她一眼,悄然退出。
「鐘姑娘!」
「你還好吧?」
「他們沒有對價錢怎麼樣?」
七嘴八舌的一群人圍了上來,這些性子忠樸爽直的人都很擔心被單獨帶走的鐘瑞。他們深怕她難抗眾敵欺凌,一氣之下刎頸,彼此無法相會……如今看來,她除了臉色差了一點,倒也安鍛無恙。
狄森民老淚縱橫。這位老人家一直在害怕她五介弱質女流墮入那群賊匪之間會有何下場,如今乍見人兒安然無恙站在他面前,豈有不激動之理。
「你受苦了。」臥在被榻上,狄森民顫巍巍地伸手去撫觸鐘瑞湊上來的臉龐。
「狄叔……」其實她是有些怯于這種親昵的撫慰,令她有些不自在。「你生病了?」
「什麼生病?」狄叔是被他們打的。其中一人忿忿不平地搶著回答。「他們那個首領發現從他們身上再也搜刮不出什麼之後,就把他給打了一頓;還叫人把咱們押到樹林去,綁在樹干上活活等死。我們在那兒受了一夜的風寒,要不是那個魔鬼——」他用手指比點自己的雙眼,鐘瑞知道他指的是誰。「他說我們還有利用價值,說服那具頭兒把我們又抓回來,關在這里。」他下了結論。「他一定在想要怎麼折魔我們。」
「至少你們——」忍不住月兌口而出的辯駁硬生生止住,她對自己的情緒反應感到訝異——她竟在為沙爾打抱不平?但,也沒錯啊!若非沙爾認為他們還有利用價值而囚了他們,恐怕班納圖克早一刀砍了他們,取了他們的性命。
咦,這麼道來,沙爾等于間接救了他們,鐘瑞詫然地領悟際這件事實。
會嗎?那個「鬼眼」居然憑地宅心仁厚?
「你的腳為什麼受傷了?哎呀,該不會被他們打斷了吧?」
「那不是——」
「是不是你失寵了,所以也被送進來?」
「……」
眾人錯愕地看著突發此言的年輕人,只見他用睥睨的眼神嗤向鐘瑞。
「旺日!」狄森民是第一個回過神叱責的人。這年輕小輩上輩子肯定是牛鬼蛇神,講話帶針夾刺的。「你在胡說八道什麼?」
劉旺日的話直從鼻孔中噴出。「本來就是啊,她就是和那群男人睡,才會沒和咱們關在一起,沒凍著也沒餓著,還有皮衣可以穿——憑啥那群賊子對她如此特別?還不是用身體換來的?」
瞧見這些萍水相逢的良善長輩臉劇變,鐘瑞不知所措,張惶地失去了平日的冷然。
「狄,叔,不是那樣——」
「你敢說你沒陪那個‘鬼眼’沙爾睡覺?你不是他的女人嗎?」
「我不——」
「你身上的衣裳是不是他給的?你敢說你跟他毫無關系?」
刺銳的言詞傷得她臉色青慘,但她卻連一句反駁,溝否定答案都說不出來。鐘瑞只能不斷搖著頭,險些暈了過去。
砰!一記右鉤拳凶猛的錯破空中,擊中了劉旺日向下頷。他整個人凌空飛出去,重重摔向另一邊。沙爾!他是什麼時候進來的。
一見到對方殺氣騰騰的模樣,劉旺日發出害怕的尖叫,本能地用雙臂護住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