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不是談話的地方,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聊。」
「好。」
于是羽顤挑了一個氣氛不錯的餐廳,還特意選了角落靠牆,隱密性極佳的位子落坐。
服務生送上餐點後,他先端起酒杯,淺淺啜了一口,才問︰
「找我這麼急,發生什麼事了?」
湛柔沒說話,打開背包,拿出幾張照片攤在桌面上。
羽顤低頭瞥了一眼,拿起其中一張,面無表情的望著她。
「難怪你會認錯,我跟『她』確實很像。」她解釋。
「妳大費周章的約我出來,就是要說這個?」他將照片扔回桌上,不想讓回憶侵擾此刻這份美好。「妳們相像的事我早說過,不需要妳提醒。」
他氣她的明知故問,更氣她死不承認。
「這些東西哪來的?」他又問。
「我有特殊管道,可以找到一些較私密的東西。」
「既然如此,何必約我出來?」
他又端起酒杯,仰頭一飲而盡。望著她時,眼底那把蠢蠢欲動的妒火,正要燃燒。
他不罷休的繼續說︰
「或者……何不干脆叫那神通廣大的柏元鎧幫妳。妳對他如此信任,他對妳的命令一定言听計從吧?」
「這話是什麼意思?」湛柔對他莫名的敵意很不解。
「資料上說你倆是表兄妹,但我想真正的關系沒這麼單純吧?如果妳為了懲罰我而演這出戲,我告訴妳,妳的目的達到了,我認輸,所以……我求妳不要再裝了,可以嗎?」
湛柔沒察覺他是因為嫉妒才說出這些可笑的話,還認真的解釋︰
「我沒有演戲。你要我說幾次才肯相信?要是我能靠自己把事情弄清楚,干嘛一再冒險來找你?如果你對我有這麼多不能釋懷的質疑,我們也沒談下去的必要了。」
湛柔一鼓作氣的說完、起身,羽顤這才意識到自己因嫉妒而失去理智。
他連忙站起,迅速伸手拉住她道歉︰
「別走,是我不對。」
「放手。」
「坐下來,我們從頭開始,就以妳是湛柔,平心靜氣的談,好嗎?」
「你確定你能控制情緒,不再頤指氣使的責備、誣蔑我嗎?」
他舉起手做發誓狀說︰
「我保證不會,不然……妳隨時可以給我一槍。」
湛柔一听,立刻笑了出來。
那甜美的笑容讓羽顤心頭一顫,好想張開手臂抱住她。
湛柔回坐,端起酒杯大大喝了一口,似乎在為接下來要說的話壯膽。
「坦白說……你對我提出的質疑,我既好奇也疑惑。雖然我沒听過『關氏財團』和『關峰』這個名字,但我對『汐雅』這個名字卻有說不出的熟悉。」
羽顤蹙眉,不知該做何反應。
「那感覺就像曾經作過的夢一樣,雖然模糊卻有說不出的印象。」
「我實在不懂妳的意思。」他坦然自己的無所適從,「若妳是關汐雅,自然熟悉這名字,若不是……這份熟悉從何而來?它對妳毫無意義啊。」
她茫然的垂下眼,雙手握住酒杯說︰
「其實我也不確定自己到底是誰。我跟關汐雅有著一個連我自己都無法解釋的巧合。三年多前……我也出過一場車禍。」
羽顤听了,一點也不驚訝。
他沉默,想听听她怎麼繼續編下去。
「我開的車因為煞車失靈翻下山谷。元鎧說,當救護人員把我從扭曲變形的車體中拉出來時,我就像是被摔碎的女圭女圭,臉上、身上都被血染紅了。醫生幾乎放棄,要不是元鎧堅持急救到最後一秒鐘,我可能早就……所以我說我跟他的感情比親人還要親,因為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但根據我的資料,柏元鎧跟妳一點血緣關系也沒有,因為他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羽顤神情漠然的回答。
湛柔點點頭,呼應他的說法。
「這一點我早就懷疑了。因為這兩、三年來,他從沒帶我見過一個親人,而我所知道的一切……包括車禍,都是從元鎧的口中得知。」
湛柔抬起下巴,側過臉,指著從臉頰一直向下延伸,經過鎖骨然後隱沒在衣領的傷疤。
「臉上、身上的傷雖然痊愈,但這里……」她指著太陽穴,突然一笑,那熟悉讓羽顤心驚。「車禍前的所有記憶,到現在還是一片空白。」
羽顤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他無意識的伸手觸踫她的傷疤,卻差點打翻桌上的酒杯。
他心緒混亂,心跳快得幾乎停止。
「你還好吧?」
湛柔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
羽顤點點頭,深呼吸一口氣,開始重新整理龐雜的思緒。他這才恍然大悟,一直無解的謎團也漸露曙光。
失去記憶--他怎麼忘了這個假設呢?
這是唯一能解釋她身分轉變的答案。而一向自詡擅長分析推理的他竟然連想都沒想到!
羽顤深情的凝視她,甚至妄想能將她鎖在自己的視線範圍內,永不離開。
他一方面為失而復得而狂喜,一方面也為自己粗心誤解而深深自責。
「對不起,是我誤會妳了。」
他緊握她的手,不顧身處公眾場合,俯身越過桌面親吻了她。
湛柔不解他的心情轉折,更無法體會他的感動。接受他的吻之後,她顯得更加茫然。
「你為什麼吻我?」
「是補償,也是認錯。」他真恨不得能將她緊緊抱在壞里。
「妳既沒欠我,更沒做錯事,不需要這樣。」
「一時之間我也無法解釋清楚……欸,先別提這個了。」他心疼的撫模她的臉,喜悅之情溢于言表。「妳放心,無論花費多少金錢、時間,我一定會幫妳恢復記憶。」
湛柔听了,臉色一沉,立刻抽回自己的手,靠回椅背上。
「你憑什麼認定我是她?」她反問,並且提出質疑︰「關汐雅不是普通人,出了車禍,媒體一定會大幅報導。就算死了,也會舉行葬禮,這些都瞞不過眾人的眼楮。」
「問得好。」
「如果她對你來說如此重要,你怎麼可能對這些疑點渾然不察?讓她含冤三年不聞不問?」
面對她的指責,羽顤只能戚然又無奈的笑笑。
「發生車禍時……我人在美國受訓,根本無法跟外界聯系。當唐sir好不容易透過管道通知我,已經是車禍一個星期後的事了。」
「你是說……」
「我不顧一切,冒著可能的處分,拋下未完的訓練趕回國。我沒看到汐雅、沒看到葬禮,看到的只是她火化的骨灰。」
湛柔輕咬著唇,試圖借著他的話,往回探索可能的記憶。
「我後悔、自責,整整三個月無法回工作。我天天到她墓前懺悔,希望她能到我的夢里來,好讓我親口對她說聲對不起……」
羽顤充滿悲傷絕望的眼神,似乎只能在凝視她的同時找到慰藉。
「你的話很令人感動,但還是無法解釋我心中的疑惑。」
她雙手環抱胸前,無助的神情令人心疼,但說出口的話卻比刀刃還鋒利。
「我知道你听了不舒服,但我對你和過去都毫無印象,而且……我非常厭惡你看我的眼神,我不是關汐雅的替身。」
「妳不是替身,妳就是她。」
他緊握她的手,反駁她的抗議。但湛柔卻奮力的抽回,甚至起身迅速轉身離坐。
她無法解釋胸口充塞的窒礙,無法舒緩情緒的極度起伏,至少現在不行。
但她卻幾乎被說服,一方面好希望自己就是被他深愛的關汐雅,另一方面也害怕,萬一不是呢?
萬一到頭來這只是個億萬分之一的錯誤--關汐雅真的死了,自己不過是個失去記憶的可憐蟲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