鵲兒一听是男聲,便知不是領她去拜堂的媒人,隨即應道︰
「我是啊。」
「那麼請應姑娘移駕大廳,我們大人正候著您呢。」對方出奇恭敬地說。
「大人?」
鵲兒終于忍不住掀開頭巾,只瞧見好些個身穿官服的衙役,威風凜凜的杵在房門外候著。這景象把鵲兒嚇得連手上的藥瓶子都掉地了。
「應姑娘請。」
人家官爺說請,鵲兒自然不敢說不,就乖乖跟著他們出了廂房。
這一出來,鵲兒才發現外頭的鑼鼓聲早已停歇,就連趙府內外忙和的僕人也不見了蹤影。
鵲兒實在好奇,于是上前問道︰
「敢問……這廳上大人是?」
「我家大人是御賜冀州代天巡史。」領頭的官爺謙恭回話。
鵲兒一听,當下噤聲不語,不再追問,一路靜默來到趙家的大廳。
還沒跨進廳門,她竟見身著新郎服的趟度耘就跪在廳下,連頭都不敢抬。而廳側兩旁佇立著更多神情嚴肅的衙役官差。
「應姑娘請稍坐片刻,大人正在準備開堂審案。」那領路的官爺說著。
鵲兒才坐下,身後的衙役突然同聲喊道︰
「威武……」
那威喝聲差點將她從椅子上震落下來。她撫著胸口急急喘氣,眼前卻發生了幾乎令她昏厥的景象。
只見側廊里走出一位頭戴銀絲瓖玉烏紗帽,身穿海水繡紋藏青長袍,腰系銀帶的巡史官,雙目威而不怒的落座在趙家大廳的上位里。
鵲兒魂已離身,顧不得身處何處,只得目不轉楮的盯著廳上那人瞧,一壁自問著︰
是他嗎?
若不是,可那俊秀面容,那抹若有似無的微笑,明明又教人好生熟悉啊!
辰騄見她面色發白,兩眼無神,急著令道︰
「來人,快幫應姑娘倒水。」
那聲……沒錯,可不就是那個讓她魂牽夢系的人嘛!
鵲兒已然傻過去了,直等人遞上茶來扶坐,她才回過神來。
辰騄收回目光,朗聲朝廳下問道︰
「趙度耘,你可知罪?」
「啟稟大人,小人……不知。」趙度耘跪趴在地上發著抖回話。
「好!來人啊,將他的罪狀一一說給他明白了。」辰騄下令。
趙度耘壓根兒沒想會有今日,跪著听人將自己種種惡行清列的如此詳盡。他怕歸怕,卻還是沒忘替自己狡辯一番。
辰騄一听,立刻將手中拍板朝案上一放,兩旁衙役立刻齊聲喝道︰
「威武……」
趙度耘當下嚇得直磕頭,狼狽至極。
辰騄面色不改的說道︰
「趙度耘,你勾結刁家,魚肉鄉民,還私吞朝廷撥下的災款,如今罪證確鑿,你還不認罪?」
「小人糊涂,請大人饒命啊。」趙度耘終于俯首哀求著。
「那麼本官在此判你……」
辰騄伸手要拿那塊寫著「斬立決」的木牌,正當此時,廳外突然傳來一聲驚呼︰「刀下留人啊!」
接著便看見娉婷沖了進來,一個勁地撲倒在地,磕著頭說︰
「求大人念在我趙家一脈單傳,饒他一命吧!」
鵲兒一看,也跟著跪下來說︰「請大人法外開恩。」
辰騄這堂堂巡史,曾教那一品高官刁老太爺俯首認罪而面不改色,但這會兒一見鵲兒跪下,竟不自覺的站了起來。
這時,手里抱著小娃兒的夏庸也進了大廳,他也當場被這陣仗給嚇傻了。而那班衙役見辰騄站起身,立刻又要喊起那嚇人威武聲,辰騄趕緊舉手阻止。
「免了免了,快把她倆人扶起來。」接著又對夏庸說︰「夏大哥,你也請先入座吧。」
「是,兄弟……不是,大人。」夏庸一時改不了口的應道。
辰騄待眾人都落座之後,這才對底下的趙度耘說︰
「趙度耘,你唯惡不做,本該如那刁錦言一般,斬首示眾,再無可議。但待念你趙家一向積德為善,造福鄉里,」說著他看看鵲兒,又說︰「因此你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本官在此判你即刻充軍,發配邊疆,所有家產由趙娉婷與其夫婿繼承。來人啊,帶下去!」
「還不快謝辰騄不殺之恩?」娉婷推著哥哥說。
但一听自己將被發配邊疆的趙度耘早嚇傻了,哪還能應聲。可最後還是被人給硬拖了出去。
*****
案子一結,辰騄立刻下令退堂•只見衙役們應聲退去,廳里只留下了身著嫁衣的鵲兒,以及娉婷與夏庸,還有他手里的小娃兒。
夏庸一見再無旁人,立刻忍不住對辰騄說︰
「兄弟……不對,大人,咱們好久不見啦。」
「夏大哥,這會兒只剩咱們自己人,你就甭客套了吧。」
「嘿,瞧兄弟你這模樣,我還真是怪別扭的呢。」
「這有什麼,不就是一身官服罷了。」辰騄笑道。
「來來來,瞧瞧你干兒子吧。」娉婷從夏庸懷里抱過孩子說。
正當大伙開心之際,鵲兒卻說︰
「大人若沒事,我先告退了。」
「耶?怎就走了呢,你不來瞧瞧孩子嗎?」夏庸問她。
「過會兒吧,夏大哥,我先回房去了。」鵲兒應著,一壁往外走去。
「雲大人,你還不快去哄哄人家嗎?」娉婷調侃著說。
其實無需娉婷提醒,辰騄早巳追了出去。兩人一前一後,一個身著官服,一個鳳冠霞帔,就這麼在回廊上足不沾地的走著。
「等等我,鵲兒。」辰騄喚她。
听了他這「等」字,鵲兒反倒走得更急了。
「你惱我這時才來找你是吧?」辰騄問她。
「大人來不來,與我何干啊。」鵲兒頭也不回的應著他。
「你停下來听我解釋解釋吧,鵲兒。」
「不必大人費心了!」
「這一年來我藏身京城養傷,一面讀書應試,心里可從來沒忘記你啊。」
「既可讀書應試,難道連封信都不能寫,這樣還說心里惦著我?」
「因為我怕消息走漏,教刁家和趙度耘有了防範,所以才遲遲……」
「可我半年前就請余管家送信給你了……你卻還不來。」她低頭扯著自個的火紅嫁衣,埋怨說。
「余管家他人在半途病了,妳的信我是前些日子才收到的啊。」
辰騄嫌身上官服礙事,最後干脆將衣襬拎起來追她。
「那萬一信不到,你是不是就……不來了?」她沒停下步子直往前走。
「怎不來?我天天都想直奔而來啊,鵲兒。」
沒想鵲兒突然煞停腳步,淚流滿面的回頭嚷道︰
「你沒想過萬一你來遲了,我已經嫁了呢?」
辰騄一個箭步趕緊上前,一把將她擁進懷里說︰「好,都是我不對,千錯萬錯都怪我,讓你等久了。」
「我早不等了,你又何必來呢?」鵲兒扭著身子推開他說。
無論她怎麼怨、怎麼拗,辰騄都由著她了。
花了好半天,總算止住了淚水的鵲兒,仍然似嗔似羞的不肯依順推著他。
而這也正是最教辰騄魂縈夢牽,朝思暮想的模樣啊。
「好了吧,我由著你罵,你愛罵多久就罵多久。」辰騄哄著她說。
「我罵你做啥,罵了你我心里也……」鵲兒一想,立刻改口又說︰「我就不罵!要你心里永遠不舒坦。」
「你真不罵了?」
「我就不罵!看你如何。」
「那好,因為眼前咱們還有重要事要辦咧。」
鵲兒一听,哪還顧得了什麼怨苦,立刻抓著他問︰「什麼事?」
「明兒個我要親自帶人上山剿清山賊啊。」辰騄意氣風發的說。
「你該不是……要走了吧?」鵲兒氣極了,他竟然說得如此輕松。
「嗯,我確實無法久留喔。」
鵲兒也顧不得面子掛不住,心里就是不願再跟他分離,趕緊就說︰
「那你等等,我換了衣服跟你一起走。」
但辰騄卻拉住她︰「別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