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一位面容嬌俏的女人由人群中鑽出身來,兩條短辮在頰邊晃著,那雙杏仁眼直瞅著辰騄,薄唇輕啟,盈盈笑著,一副活潑伶俐的模樣。
她一上前立刻紅了眼眶,二話不說挽上辰騄的手臂說︰「你總算回來了。我才來就听說你上山賊窩去救人,真讓我幾天都睡不好覺呢。」
「你還好吧,岳蟬妹子。」辰騄也不避嫌的輕撫她的手說。
「你一走就大半年,把我一個人扔在村子里舉目無親的,讓我……」
「妹子,別淨顧著哭啊,先告訴我,你怎會到這來的?」辰騄安慰著說。
夏庸見她哭得哽咽,自告奮勇的解釋道︰
「兄弟,這妹子膽子真夠大了。她在城里到處打听你,後來跟著一群災民上山來尋,要不是半路踫上我們,她這模樣要讓山賊瞧見了……哎喲!」
他正說的起勁,娉婷冷不防從身後擰了他一把,疼得他沒能往下說了。
「這不是說話的地方,來,大伙到屋里去吧。」
辰騄一說,眾人便往大屋移動。
他將這幾日心里的盤算言簡意賅的說給村民听。因為山賊趨近,此地已不宜久留了。
「兄弟,你有什麼打算?」夏庸問。
「我先派人往山東打探。若那兒合適,等冬天一過,大伙就動身吧。」
「只要跟著你,到哪大家都沒意見的啦。」夏庸回頭對大伙說。
眾人正打算應和,沒想辰騄卻正色說道︰
「不,這往山東之計和往後的指揮,我就交給夏大哥了。」
這話立刻引起一陣嘩然。娉婷急得淨扯鵲兒的衣袖。鵲兒只淡淡地說︰
「別急,往下听你就明白了。」
只見辰騄舉著手,朗聲解釋道︰
「我不和大伙一塊走,並不是撒手不管,而是要上京為大家討個公道,不但要朝廷還咱們死去的親人一個清白,還要撥糧照顧這些受難的災民。」
「好!」
夏庸听了忍不住叫好。眾人更是一片歡聲雷動。
「好,有雲兄弟為咱們出頭,好日子就不遠了。」夏庸拍拍他的肩,難掩興奮地說︰「這事咱們慢慢從長計議。你折騰了這些日子一定累了,我們不打擾你,先好好休息吧。」
「謝謝你了,夏大哥。」
「這什麼話。來!大伙回房,讓雲兄弟休息了。」
眾人紛紛離去,還沒等辰騄介紹岳蟬,她倒先淒厲的高聲嚷著︰
「雲哥哥,你要為我報仇啊!」
她聲淚俱下地說著兄長因繳不出佃糧而受冤入獄,而年幼的弟妹也因身染熱病身亡,老父更因悲憤過度一命歸西,種種情狀,听來確實令人鼻酸不已。
鵲兒心軟,趕忙上前去安慰,最後還是得了辰騄的承諾她才平復下來。辰騄趁勢說起他和岳蟬的緣由。
原來這方年二十的岳蟬與辰騄是青梅竹馬,由于世交,父母曾為兩人定下婚約。但成人後人事變遷,加上岳家搬移,這門親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但岳蟬輾轉得知辰騄在京城深得賞識,加上他無論人品相貌都堪稱人中之龍,岳蟬怎肯放棄這樣一個夫君呢。
即使身處荒年,生活困苦,她還是不曾放棄,一心盼著辰騄能求得一官半職,好讓她下半輩子榮華富貴享用不盡啊。
所以拼了命,她怎麼都得尋到辰騄,好一圓自個兒的富貴夢啊。
這會兒尋著了,她也不急在這一時半刻,在辰騄的安撫下先回房休息了。
娉婷一見她離開,立刻拉著鵲兒回屋里。一進門她就說︰
「我說你呀,從小讀那麼多醫書,怎會不知人心是靠邊長的啊?」
「你沒頭沒腦的說什麼呀?」她這話教鵲兒听得一頭霧水。
「哎喲!你是真不明白還是裝糊涂啊,你沒听見那岳蟬可是『雲哥哥、雲哥哥』,叫得好不親熱的不是?你都不生氣啊?」
鵲兒一听,反倒笑了起來。
「辰騄和她是舊識,這樣叫不奇怪啊。」
「還舊識哩?告訴你吧,人家可是辰騄末過門的妻呢。」
「未婚妻!」鵲兒這才大吃了一驚。
「你不知道這幾天她逢人不是提婚約,就是講辰騄對她如何如何的,那副嘴臉教人看了就生氣!」
娉婷往床上坐去,氣呼呼的像是在說自己的事似的。
「這婚約的事……當真嗎?」鵲兒也急了。「……辰騄沒跟我提過啊。」
「他怎麼提啊,噯!他不提你就問啊!」娉婷拉她一塊坐著說。
「這……我怎麼開口問嘛。」
娉婷見她這副為難的模樣,湊過頭去問︰
「莫非你跟辰騄已經……」
「我是他的人了。」鵲兒堅定地說︰「他不顧性命救我,更不為少爺害死他爹而牽恨你我,這分深情,我……」
「我懂我懂……但還是得問個清楚嘛。」娉婷抓著她的手,又急又恨的埋怨道︰「唉……好好的,怎會半路殺出這個程咬金來嘛。」
*****
回到山村的辰騄為了遷村的事,焚膏繼晷常常忙得忘了休息。這鵲兒只得揪著一顆心,日盼夜想,沒半刻踏實過。
這天清早,鵲兒見辰騄步出房門往廣場上舞刀練劍,趕忙進廚房端了昨晚熬夜炖的參湯給他。
可當她一轉進長廊,就看見岳蟬正雀躍地站在一旁,陪著他舞劍。
「雲哥哥,你這劍法真是精妙啊!」岳蟬高興地鼓掌叫好。
一會兒見辰騄要休息,她立刻貼心地拿著方巾為他拭汗。
「妹子,在這可還過得慣嗎?」辰騄接過方巾,刻意避嫌。
「只要和雲哥哥在一塊,怎地我都開心啊。」岳蟬又挽上他的手臂。
「習慣就好。」
辰騄笑了笑。一瞥眼,竟瞧見長廊下孤站著的鵲兒,立刻動身要走,沒想岳蟬卻一把抓住他說︰
「雲哥哥,我都來了好些時日,你何時有空帶我在這附近走走看看?」
「哎……等我尋了空再說吧。」他話說完,鵲兒的身影也消失在廊間。
「就問你何時有空啊?今兒個如何?」
「對不住,我有事,咱們改日再聊。」
辰騄用力甩開她的手,追著鵲兒的身影而去。岳蟬先是不解,暗自付度,隨即也跟了上去。
*****
辰騄直接來到鵲兒這幽靜的屋子。其實他早想同她說說話,只是瑣事纏身,實在身不由己啊。
一進屋里,正瞧見鵲兒伏在桌前寫字,邊上還擺著一碗冒著熱氣的參湯。他放輕步子朝她趨近,輕聲問道︰
「又在寫詩嗎?」
鵲兒一見是他,趕緊擱下筆說︰
「哪有心情寫詩,是藥譜啦。」
「是嗎?我還以為你正寫些想我的詩呢。」
「我干嘛想你呀!」鵲兒揪著眉背轉身去,不想讓他瞅見自己的愁苦。
「可我卻惦你惦的緊呢。」辰騄從身後將她擁進懷里。
「是嗎?可我怎一點都瞧不出呢?」
「原來你一直偷偷瞧著我啊。還說不想,不想又怎麼瞧的緊呢?」
辰騄故意逼問本是想逗逗她,沒想鵲兒竟悶聲不吭的轉身埋進了他胸口,雙手更緊抱著不放。
辰騄見她如此激動,緊張地問道︰
「怎麼,是誰委屈你了?」
「沒人……」鵲兒悶聲應著他。
「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沒事……你就由著我嘛。」鵲兒不肯抬起頭來,突然哽了聲喚他︰「辰騄……」
「嗯?」
「我……好想你,想得我心好慌、好亂,你知道嗎?」
她這話像繩子,緊緊揪住了辰騄的心,讓他將她抱得更緊了。
「夜里……我總要抱著你的襖子,想是你陪在我身邊,我才能入睡。但夢里……卻怎麼也尋不到你……」
「那是夢嘛,我不就在這守著你嗎?」
鵲兒听他也哽了聲,這才抬頭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