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老一听立刻就嚷道︰
「不急!都二十有四了,沒瞧見咱們家鄉里好些同年紀的,人家都已經是好幾個孩子的爹了呢。你不急,我可是眼巴巴的等著想抱孫子咧。」
這話立刻引得眾人一陣笑聲。辰騄沒敢應父親的話,只得在一旁尷尬著。
「余管家,您不知道,提起這事我就有氣,辰騄這孩子……」
「爹,還是談正事要緊吧。」辰騄終于忍不住打斷父親的話。
這也怪不得雲老犯嘀咕。想這長年隨著叔父在京城禮部尚書大人府中做事的辰騄,不但甚受尚書大人賞識,將他收為門生,鼓勵他求取寶名,還一再表示要將女兒許配與他呢。
可生性剛直的辰騄一來看不慣明爭暗斗的官場作風,二來也不喜那富貴千金的矯揉作態,竟婉拒這個一躍龍門的機會,返鄉務農了。
辰騄話鋒一轉,態度十分恭敬地對余管家說︰
「不瞞您說,此次繳糧大伙可都是勒緊褲帶才勉強撐過去。但久旱不雨,加上蝗蟲肆虐,接下來的日子該怎麼過,大伙全都沒了底了。所以敢問余管家,往年遇到天災的時候,府上可有紓困的辦法?」
「這……辦法自然是有的。」余管家面露難色地說道。
辰騄見他欲言又止,體恤地說︰
「有何難言之隱,余管家不妨直說吧。」
「這.....」然而余管家卻還是難以啟齒。
辰騄急著想要探究其中因由。正當他要開口時,卻被雲老給制止了。
「雲兒!不可為難余管家。」
「可是爹,大家的困難已是迫在眉梢了啊,今個來,不就是要商量出個對策嗎?」辰騄直言。
「再急,也得有個規矩啊,你這樣子,豈不是以下犯上了嘛!」
對于父親的斥責,辰騄低頭沒敢反駁。
余管家見狀,體諒地勸說︰
「雲老,您別生氣。其實辰騄說的也沒錯,這救災……本就是刻不容緩的啊。這樣吧,我這就將大伙的難處記下了,等少爺回來我一定向他稟告,您說如何?」
「那……就勞煩余管家了。」
雲老一說完,眾人立刻擁上前來,忙將自己的災情詳述給余管家明白。而辰騄見事情得到解決,連忙退出人群往檐下站。一撇頭,竟突然被帳房門口的少女身影所吸引。
瞅著她烏油油的麻花大辮,單一條,閑閑散散的斜倚胸前。一字眉,是那王羲之蘭亭序里千變萬化的一個「之」字。
一雙清水杏仁眼,時而秋波連連,時而又似簾幕低垂。那小巧挺俊的鼻梁骨,擱在一張柔和清麗的臉蛋上,卻又倔得教人心疼,令人好不流連。辰騄忍不住心里暗想著︰
這是誰家的姑娘啊,竟生得這麼一副水墨畫似的姿容。
他全然沒察覺自己已經看的恍惚失神,連父親的叫喚都沒听見,最後還是使勁拍在背上那一掌將他叫醒了。
「你是怎麼搞的啊?問你覺得余管家的建議如何,你也不應個話。」
「我……正听著呢。」辰騄一臉尷尬地說道。
眾人見他這失常的情狀,紛紛好奇的循著他的目光望去。
而同樣失神的鵲兒,一見眾人突然將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一張粉臉立刻眼紅起來,趕緊把頭垂低,再也沒敢抬起了。
直到半天光景過去,突然听見余管家在身後笑說︰
「那帳本都快被你畫花啦!」
鵲兒紅著臉,將帳本塞回給他應說︰
「我.....我正等著您嘛。」
「欸,莫怪人人都說女大不中留啊。」余管家故作感嘆地說。
鵲兒隨著他走進帳房,一壁嘟囔著︰「余管家,您別拿我取笑嘛。」
余管家瞧了瞧她,自顧說道︰
「說正格的,這雲老的公子,人品看來確實不錯啊。」
「他好他的,與我什麼相干啊!」鵲兒應道。
「假若老爺夫人還在的話,這親事倒是可以說說的啊。」
「您再笑我,我……就進去了。」鵲兒說完當真就要往屋里去。
「鵲兒!」余管家趕緊喚住她說︰「這怎麼能說是取笑呢?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本是理所當然啊。而且夫人臨終前還一直惦著你的終身大事呢。」
鵲兒知道此話一提,又難免讓老人家傷感,于是趕緊轉移話題問道︰
「余管家,這外頭當真有天災嗎?」
「可不是嘛,而且不只是天災,好些地方不但鬧著染病,還起了盜匪山賊呢。」
「這麼說……您知道那些農民的困難嘍?」鵲兒又問。
「哪有不知道的道理。我建議過少爺減租,好讓他們度過這個難關。可少爺他卻……欸,我擔心如此下去,遲早有天會出大亂子的啊。」
鵲兒這才明白活在深閨中的自己,目光竟是如此短淺,不但渾然不覺民間的疾苦,更別說為余管家分勞解憂了。
餅了好一會兒,鵲兒才領了東西往屋里去。
回廊上,她一路撥著欄外的花花草草,竟忍不住的又想起那個人,不知心里為何惦著這分沒來由偏偏又好教人掛記的煩惱呢。
想著想著,就在廊上發起呆來了。
第二章
這天晌午剛過,少女乃女乃芝瑤便差人來喚鵲兒去趟前廳。
餅了半天光景,才轉回房里來。一進門,娉婷便問︰
「好端端的,要妳去做啥?」
「是少爺從京城差人回來。」
「咦,有事嗎?」
「他正在回程的路上,先差人回來交代有位貴客隨他同行,吩咐少女乃女乃要好好準備。」
「嘖!他那些豬朋狗友也稱得上貴客?」娉婷不以為然地說。
「少爺這回上京明著是去談生意,其實暗地里主要還是去刁家。」
「他去他的關我什麼事。」
鵲兒一听忍不住掩嘴而笑。
「說不定這位貴客就是刁公子呢。」
「我不管是請誰來做客,這也犯不著使喚你啊?手底下這麼多人她不會使,干嘛來差遣你啊?」娉婷又問。
「喔,少女乃女乃只是要我幫著打點些待客的事情而已。」鵲兒圓場說︰「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合著是該幫忙的嘛。」
「我心里明白,她啊,明著是壓派你,其實就是想欺壓我她才稱心。」
「沒的事,你別多心了。」
鵲兒避重就輕地說,但她心里明白娉婷所言並非全無道理。
趙家自兩老身後,芝瑤按理應該負起持家之責。可偏偏她過慣了養尊處優的生活,根本不懂基本待人處世之道。成天順著性子,或打或罵,胡亂指使,弄得趙家上下對她陽奉陰達,私底下抱怨連連。
沒事都能讓她搞的雞飛狗跳,這會兒有了事,她可真是樂得頤指氣使的發號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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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幾天,鵲兒領著下人忙的不可開交,連歇息的時間都沒有。
反倒芝瑤樂得清閑自在,坐享其成,自不在話下了。
幾天之後,趙度耘果然帶著所謂的貴客返回趙府。
依著禮數,少女乃女乃芝瑤領著一干女眷在廳前迎接。為此她還刻意打扮了一番。
只見她頭戴金絲珠釵,身穿百蝶穿花大紅雲緞,外罩五彩銀褂,下著翡翠撒花皺裙。而那脂粉薄施的臉上,更是一反平日的寒霜無常,顯得笑意盈盈,好不親切。
鵲兒一旁看著,不由得對她心存敬畏。
而身旁的娉婷一臉不以為然的說︰
「不就是迎客嘛,干嘛招搖成這樣,把自己裝扮成唱大戲的花旦似的。」
鵲兒听了趕緊在她身後提醒︰
「忍忍吧,別在這節骨眼上生事了。」
話才剛說,便見著趙度耘領著朋友跨進了趙家大院。
這趙度耘年紀不大,但卻是一副凸肚挺月復,滿面油光的富泰樣了。而這德性當然是拜長年縱情酒色所賜。他一進門便扯嗓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