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文點點頭,向她道別。
她照李嬸的指示,很快就找到客棧前的那條路,可是心中卻開始思索自己未來該怎麼走。
與家人分散至今,她不知走過多少大小城鎮,之前從惡劣的店小二那兒拿來的銀兩再如何省吃儉用也將告罄,平時吃住大部分雖有夏洛庭墊付,可是他們倆非親非故,她能靠他多久?既不想和他牽扯太多,還是早日自食其力吧。
往後尋人的日子還長,或許先暫時有個棲身之所,賺些錢後,再慢慢打听消息也可以。
那夏洛庭……
她內心掙扎,無法馬上下定決心。
夏洛庭照顧她、逗弄她的種種歷歷在目,她的心明顯的被扯向他這一端,但他和其他女人調笑的風流狀又迅速把她的心拉離。
她的心思經過千回百轉,終于有了結果。想想,她即使對他稍有動心又如何?他現在說不定還在哪個溫柔鄉享盡艷福呢。
算了,往後各走各的吧,就這麼決定。
錦文想到這兒,意念逐漸堅定,于是她立即掉頭,朝李嬸離去的方向追去。
竟夜笙歌的醉香樓,上午時分,里面還死寂得猶如一座空城,這也難怪,姑娘、丫頭們皆是天剛亮才歇息的。
但其中桂兒的房里傳出些動靜。
「公子,這麼早就要走了嗎?」
「該上路嘍,不然可有人會氣上好半天。」夏洛庭打趣的說,只見他伸個懶腰,讓丫頭伺候更衣盥洗。
「能有誰這麼令公子在意呢?」桂兒帶笑問道,「是哪家大人?尊長?還是公子的意中人?」
夏洛庭但笑不答。
別兒這一房的丫頭今兒個精神都很好,原因無他,昨晚很早就睡了。
她們運氣好,款待的這位公子雖不像其他大爺一擲千金,但是該打賞的一個也不缺,而且只是陪著他飲小酒、唱唱曲兒,中夜便熄燈歇息了。
房間留給他一個人,她們全都退下。
像這種上青樓又不要姑娘陪宿的客人,姑娘們是樂得隨意,並七嘴八舌討論天師的符水還真是神奇,前兒個才喝下,昨天就遇著這樣好伺候的客倌,所以今早一醒來,她們全精神奕奕的到桂兒房里殷勤圍繞。
用完早膳,夏洛庭應付過她們一個個的鶯聲燕語後,坐上門外備妥的馬車,轉眼間,那些粉黛顏色便已拋諸腦後,不復記憶。
他不禁想象翠花嬌嬈起來會是怎樣的嫵媚?
翠花,真虧她想得出這麼俗艷的名字,他每每故意叫一次,她那張咬緊牙根、忽青忽白的臉就讓他忍不住想笑破肚皮。
一臉正經,老愛拿白眼瞄他的女人,配上「翠花」這麼一個名字……夏洛庭無法克制的捧月復大笑,惹來旁邊路過行人的注目。他們八成以為他是瘋子了,可他就是停不下來。
喔!老天,他已經多久沒這麼開心了?真正毫無負擔,純然為一個人的真性情而快樂。
在這個動亂不安的時代,君不成君,臣不像臣,人人只圖眼前偷安享樂,身為江南士族的子弟,他呼風喚雨的奢逸日子過得並不比別人少,可是有一天,酒酣耳熱之際,他突然厭煩了這一切。
不為什麼原因,他就是強烈厭惡起日復一日的美酒金爵、歌妓婬樂、競富賽侈的生活。
朋友、家人全當他神智不清,在這樣的情況下,他選擇出走,遠離那金雕玉砌的寶塔。
但是他發現,外面的人也一樣,驕奢風氣並未有別,相異之處只在于他可以听見不同的聲音,看清不同的嘴臉。
他漫無目標的四處游蕩,一直到救起她後才開始覺得生活有趣,尤其愛看她嗔、怒、倔、喜的神態。
真不曉得這是哪門子的怪事,不是說笑的,他簡直享受她的惡劣的對待,一日或無則感不快。
他加快馬兒的步伐,滿心期待等會兒和她的對峙。
但往常應該可以追上她腳程,卻久久不見那熟悉的蹤影,夏洛庭立即掉頭回馳。
忽然間有個人從一旁騎著馬奔出來,攔住他的去路。
夏府的僚屬歸彥風塵僕僕的恭立在他面前,「小侯爺,終于找到你了,侯爺吩咐,請小侯爺立即回府。」
「發生何事了?」
「近來府中一切安寧。」其實這只是歸彥有所保留的說法,夏府家大業大,麻煩糾紛自然多,哪可能無事?不過他知道夏洛庭應該是心知肚明的。
夏洛庭挑挑眉等待下文,若沒要事,父親不會特地派人來「追緝」他盡快回家。
「應與朝中勢力傾軋有關,侯爺希望藉聯姻鞏固政權。」歸彥停下來,趨前低聲道︰「耳聞桓玄大將軍有異心,而且荊、楚一帶動亂頻生,侯爺擔心小侯爺安危,小侯爺宜速速返回為安。」
桓玄之父乃伐北名將桓溫,戰功威赫一時,不幸敗于枋頭。
夏洛庭聞言眉頭深鎖,旋即交代不相干的事,「你快去找到爾弼現在何處,盡快!」
「小侯爺?」即使是相熟十余年的人,歸彥也模不透主子的心思,爾弼不是在小侯爺出府隨後追上小侯爺了嗎?為何反不見他在側護主?
「不用多問,我要立刻知道他在哪里。」
夏洛庭心急的在來路上來回逡巡,但就是不見他想見的人,最後索性回到她住宿的客棧等候消息。
一盞茶工夫,兩位屬下雙雙來到他跟前,爾弼滿頭大汗,愧疚的低下頭。
夏洛庭心一涼,喝問︰「人呢?」
「屬下不小心……」
「不要給我藉口,我想听到的是此刻她在哪里!」
遍彥極少看見小侯爺盛怒,通常他臉色一變,已足讓下面的奴僕戰戰兢兢,那個人到底是誰?他實在好奇極了。
「上午李姑娘走出客棧時,正巧宮中選秀的隊伍經過,哄亂成一團,屬下一不留神,就不見李姑娘的蹤影了。」爾弼白著臉,自知有負主子所命。
「你該死!」夏洛庭憤然,拳頭用力落在桌上,引起鄰桌一陣慌亂。
爾弼一听,閉眼就抽出腰間軟劍。
「小侯爺!」歸彥大驚失色,什麼人這麼重要?爾弼可在府里效力十幾年了呀!
「還沒把人給我找回來,你敢先死?!」夏洛庭冷眼怒瞪,爾弼才收起劍退至一旁。
客棧里這麼一陣亂,有些膽小怕事的客人早走了,店小二、掌櫃的小心翼翼地趨前告罪,只怕鬧事者來頭不小。
「大……爺,小店多……有怠慢……」
「店小二,你還記得我嗎?」夏洛庭沒耐性等他們結結巴巴的把奉承詞說完,即問道。
掌櫃推了店小二一把,示意他好生小心回話。
店小二怯怯的點頭,「是的,大爺昨兒個下午來過店里。」
「那和我一起來的那位姑娘呢?早上選秀隊伍過去後,你瞧見她往哪里去了嗎?」
「哦,那位姑娘呀,有的、有的,她一開始挺有興趣的听大家談論選秀的事情,然後朝劉記布行那方向走遠了。耶,那時這位爺也在,而且當時那姑娘差點跌倒,還是我扶了她一把。」他眼光看向爾弼。
「還不快去!」那女人不知會不會呆呆的就跟著走進選秀的隊伍里去?夏洛庭又急又氣。
驀地,他察覺到自己異常的憂心。
她不見了,他竟如此心急,怕她有危險,擔心她踫上什麼惡人,最怕的是……
就此失去她的下落,再也見不到她!
這項認知令他震驚。
相伴了月余,他竟然已如此習慣她的存在了嗎?
爾弼領命,迅速消失蹤影。
遍彥請示道︰「小侯爺難道不馬上回府嗎?侯爺交代……」
「?NB462?唆!」夏洛庭甩袖怒斥,不把他的話當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