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難道春姑娘怕他在中原寂寞,特地找人來陪他?他感動得雙眼發澀,
「大雄哥,我今天無意間逛到西市,發現西市有人在拍賣她們……」她說得有些心虛。
在羅單離去之後,她常常跑到西市,沉浸在完全不同于中原的稀奇事物,身處輪廓深刻、奇裝異服的人們之間,借此想象「他」所處的異國,聊慰思念的苦楚。
耶律雄點點頭,等她繼續說。
「大雄哥,你知道的,若她們被買,不但得淪為主人的玩物,還得做勞役到死為止。所以我典當了母親兩件首飾,買下她們!」
「我懂春姑娘的心慈,可是,這件事跟我有關嗎?」對她的詳細解說,他開始起疑,她不像是要把人送他。
「我買下來之後,才想到自己不過是個丫環,買奴隸做什麼?拿什麼來養這兩人?只好帶著她們到這里請你幫忙……」她越說越小聲,他們到這里是出任務,自己做出這樣的要求,有點過分。
「我這里不能收留她們啊!」
耶律維抓抓頭,「上次讓春姑娘借住,已是大大犯忌,這回說什麼都不可以再破例,這個地方,一向少有胡人居住,公然讓這兩位姑娘來來去去的話,會引人注目,樓蘭王室有人在中原的秘密,可能也會跟著曝光。」
「我知道,可是你跟她們同樣來自西域,比較了解如何安置她們吧?」
「這……」耶律維搖頭晃腦一陣之後,拍手說道︰「我想到了!」
耶律雄高興地說著︰「頭子才到中原,就在西市買了一間屋子,本想用來開酒坊,作為掩護身份、聯絡及搜集情報之用。可是,我們這幾個除了武藝高強,會用兵部署之外,對經商沒轍,酒坊開張,卻無人光顧,正想草草結束,不如就交給你吧,不但可以安置兩位姑娘,也許還能夠讓酒坊起死回生。」
「謝謝大雄哥,我想試試!」春兒連聲稱謝。
耶律維猶沉浸在回憶間,春兒已收好賬簿,輕快的入座。
「好了,大伙兒請用!」
在座幾人,輕松的埋頭吃了起來。
今日桌上有耶律雄早先帶來的燒雞,和幾道精致菜肴,大伙兒眉開眼笑的吃完之後,留下屋中的炭火盆燃著,各自回到閣樓的房間睡著。
空蕩的店鋪,只剩兩人相對。
「春姑娘,這幾日的生意還好嗎?」
耶律雄今日出奇的沉默,往日他一出現,總逗得幾個姑娘和那兩個昆侖奴呵呵大笑,今日用晚膳時,卻一反常態,完全沒有听到他的笑聲。
「嗯,趁隆冬未到之前,多存一些銀兩,我們才能安心度過下雪無人光顧的日子。照這樣下去,很快就可以送他們幾位回家了。」
「他們是你買下的奴隸,你還幫他們籌盤纏回家?」
「他們也是人生父母養,莫名其妙就被這麼拐至中原販賣,也太可憐了。我跟他們說好,按月給月幸,等到存夠錢,他們都是自由人了。」
「難得春姑娘這麼心慈!」
「好了,大雄哥,客套話說完了,可以說正事了嗎?」
「我……算了,每次我有事總瞞不了你。這是我今日剛得到的消息,在樓蘭的弟兄托今年最後一批行商帶給我的訊息……」
春兒黯然的垂下臉,低聲問︰「他成親了,是嗎?」
「我們頭子沒有成親!」
「他……那他……」她驚喜得話都說不出來。
「他一回到樓蘭,立刻就要求解除婚約。」
「那他……回到大唐了嗎?」他是為自己嗎?為什麼他離開時一字不說,讓自己以為他已在秋天成親,傷心到幾乎夜不成眠,每天都哭腫了雙眼。
「就算要回來,此刻沿途早已冰封,最快也得等到春天冰雪融化之時。」
「那他有沒有送信……」她都還沒問完,耶律雄已搖頭。
「大雄哥,你的臉色不對,他要回來你應該會欣喜若狂,怎會是如此凝重的模樣?」
「我不該告訴你,讓你難過的,可是我實在藏不住話。我……算了,我就說了。毀約在我國算是重罪,被毀約之人,可以要求毀約之人的全部財產作賠償,還可以要求當眾鞭打毀約的人。」
「那他……」她不敢冒信的掩嘴輕呼。
「他被奪去所有財產作為賠償,還被當眾鞭打四十鞭,打完之後,還得丟到牢里做苦役。」
「怎會這樣……」
「他的未婚妻是我國右大臣的愛女,他丟不起女兒被毀婚的奇恥大辱。況且性烈如火的娣雅被未婚夫拋棄,怎可能會輕易放過他?」
「我……我不知道毀婚會引起這麼嚴重的後果,大雄哥,請你告訴我如何找到他?」
「往西域的道路已經冰封了,再快也得等到春天啊!」
「我不能等,我……」她急得眼眶泛淚。
「春姑娘,你會這麼激動,我能理解。可是,請你別忘了,頭子是我們大王的愛將,大王不會任由右大臣父女整死他的。而且娣雅我也認識,她雖然性子急躁,人倒是挺善良的,只要她氣消,一定會原諒頭子的。」
他頓了頓,試著用笑容安撫眼前的女子。
「放心吧!只要一有頭子的消息,我一定會盡快告訴你!我走了,保重!」他很想沖動得說出,頭子已……可是想想,還是不說好了。
「送大雄哥!」
他瀟灑的揮揮手,獨自消失在寒冷的秋夜里。
拴好門,春兒失神的坐在火盆前,回想才幾個月,她和他的人生已完全不一樣……
當初取得公孫府及魏府兩府同意後,她接手這家無人光顧的酒坊。
她應魏夫人要求隱藏自己面貌;一來可以避免拋頭露面,引來不必要的覬覦和非議,二來也可以讓李家找不到她。
而公孫風常常偷空來幫忙,連請店里兩位姑娘穿上樓蘭內宮的衣裳,都是她的點子,一來新奇,二來讓光顧的男子一見難忘,保證長安男子對此趨之若騖,既可以打響名號,又有特色。
丙然,酒坊一開張,大家奔相走告,酒坊的生意,忙得應接不暇。
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人也不少,常有人借醉想對姑娘們上下其手,耶律雄不好出面保護,只好買來兩個高大威武的昆侖奴保護姑娘們不受騷擾。
進出酒坊的人,各色雜陳,而大家幾杯酒下肚,往往口沒遮攔,尤其在不太懂得漢語的異族美女面前,各種消息、苛事、內幕,紛紛出籠。
酒坊果真如羅單當初預料,是各路消息的集散地。
一日,一個衣履光鮮的大夫,在店內喝到快打烊,猶意猶未盡的高談闊論︰
「你們應該不知道,死可以在眨眼之間,也可以一身干瘡百孔,痛苦萬分,卻還求死不能啊!」
「您是大夫,當然知道這些。」大夫的友人說。
「我是見過許多死法,可是,這麼淒慘的,我可是頭一回見到。」
「怎麼說?」有人好奇問道。
「那個夫人啊,健康時,美艷的啊扁是看著都要想人非非。可是,這一病,頭發掉光不說,消瘦得不成人樣,還全身泛出血珠,發出怪味,怎樣都清理不掉。」
「那不是離死不遠了嗎?」
「我的診斷也是如此,可是,她還活著,雖然每日哀嚎度口,卻苟延殘喘地活下來。」
「難道她快痊愈了不成?」
「沒有,我看是好不了,卻又死不掉,還得折騰一段時間。」
「可以說是哪家夫人嗎?這又是啥怪病?」
「她啊,可是堂堂的……我診斷出,其實她是被人長期下毒,不過她的丈夫矢口否認。」
春兒在一旁收賬,雖然大夫壓低聲音,她還是听見了,那位夫人,正是李尚書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