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吃冰淇淋?」這要求太簡單了,很容易辦到。
「其實也不是。」喻姍搖搖頭,眼神開始變得溫暖。「我只是想起童年時和弟妹們
搶棒冰吃的時光。我們家中的經濟一直很拮據,常常是父母買一根棒冰,大伙就搶成一
團,看得我爸媽哭笑不得,只好又追著賣冰的伯伯多買幾枝。現在回想起來,那時的冰
棒顯得特別好吃,因為那里面有我父母的愛心。」任何事物一旦有愛立刻顯得不同,即
使渺小如棒冰也能變得像富士山一樣偉大。
「你的父母似乎很愛你們。」沉默了半晌後,佐原之臣緩緩的開口,淡淡的微笑中
看不出情緒。
「當然了!」一提到鐘愛的雙親,喻姍的臉自然而然亮了起來,表情興奮。「天下
案母心嘛!哪有父母不愛子女,又不是——」完了!她忘了他的父母剛好跟別人的不同。
她很想將出口的話收回,但已經來不及了,只好道歉。
「對不起!我沒有別的意思。我是說……我不是……我……」老天,她到底在干什
麼?就連織敏也不敢提的話題她居然就這麼沖出口。只要是對他們這對雙胞胎兄弟背景
稍微有了解的人都知道這是交談上的一大禁忌,現在她該怎麼收尾?
「沒關系,你不需要這麼緊張,我明白你的意思。」他反倒沒她那麼在意。「這早
已不是新聞了,眾所皆知我們有一對不負責任的父母,把我和大哥當貨品賣。」
只不過他的價錢要比屈之介來得高一點,也不幸一些。至少他大哥不必看見那兩張
自以為是的臉,他卻三不五時還得應付寒暄。
喻姍瞬間無話可說,也不曉得該說什麼。為何他能表現得如此雲淡風輕?難道他一
點都不在意他父母所帶來的傷害?
「你恨你父母嗎?」她沒頭沒腦的又問一句,說完了才想要跳樓。
「不,我不恨他們,至少現在不恨。」他笑笑的回答,果斷的語氣一如他清朗的眼
神。
「或許以前我曾恨過他們,恨他們的狠心、恨他們的無情,恨他們為什麼在我們尚
在襁褓中時就將我們賣了。但是後來我才了解,每一個人都有自由選擇的權利。
我的父母選擇不要骨肉,只要享受,他們有他們獲得利益的地方,當然也會有失去
的部分。」比如尊重,比如愛。「我和我大哥不同,我不會陷在過往的親情走不開。
能得是一種幸運,得不到也不是太大的悲哀。生命中有太多無法承受之輕,如果每
一項都要顧及,那麼人生就太累了。」
的確,生命中有太多無法承受之輕,你不可能每一樣都顧及。
喻姍看著他輕松的眼神,其中卻蘊含著堅毅與智能,就像神話中的巨人那般堅強且
屹立不搖。
「你好象巨人。」她主動伸出手踫觸佐原之臣的臉,似乎想確定他是不是真的。
「為什麼你有這麼多面貌呢?頑皮的時候像惡魔,需要你的時候像忍者,大多數的
時間卻又像巨人,彷佛永遠打不倒。」也許變色龍更適合形容他。
「我想是因為訓練有素的關系。」他幽默的回答,很有技巧的賴上床悄悄的縮短彼
此的距離,乃至于沒有空隙。
「你比較喜歡哪一個我?」長勁的雙臂分撐在她身體的兩側,親密的氣息倏地傳遍
整個房間,將床上的人影約束在藍天之下,顯得特別嬌小。
「惡魔、忍者、或是巨人?」他低喃著,邪惡誘人的語調像惡魔,忽而壓近的動作
快得像忍者,高挺的身影卻又像巨人。
突然間,她覺得無論是哪個他都很可愛,能帶給她不同的驚奇和感受。
「每一個我都喜歡。」她決定道。「因為他們都是你。」
看著他變暖的眼神,她知道他又要吻她了,而她也逐漸習慣了他的吻。這樣不好,
她想。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遲早要分開的,這不是聰明的舉動。
「你不應該再吻我。」她喃喃的說,不過還是很配合的開啟雙唇,迎接他的探「因
為我的吻很惡心?」他不以為意的笑了笑,更加深他的吻。
「才不是。」怎麼他老愛用她說過的話取笑她?「我們再這樣下去很危險。」
抗議歸抗議,她仍然鼓動舌浪任他為所欲為。
「大不了我戴。」他不在意的說,倏然想起上次在花園中的對話,不禁又笑
了起來。
「不行!」一听到關鍵性的問題,喻姍就慌了,雙手拚命推他一直壓過來的胸膛,
試圖推醒他的理智。「我不配當佐原家的媳婦!我很窮,出身又低,佐原爺爺一定會反
對的。而且當初我們說好這只是演戲,你千萬不能當真!」在慌亂下她只好抬出佐原和
男來當擋箭牌,以掩飾自己內心的不安。
經她這麼一吼,佐原之臣當真停了下來。他直起身體雙手抱胸目光如炬的盯著她,
餅了一個世紀之久後才緩緩開口。
「這倒是個問題。」他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之後隨即站起,頭也不回的踏出她的
房間,連聲再見也沒說。
看著他堅定的步伐和干脆的背影,喻姍的內心五味雜陳,不知道是該覺得松了一口
氣或是感到失望。
她明白自己並未做錯,為什麼她的胸口會像被人打了一拳般疼痛難挨?
為什麼?
這個問題仍然持續困擾著喻姍,使她嚴重失眠。表面上她仍舊是那個迷糊開朗的女
孩,佐原之臣也仍是彬彬有禮、言詞幽默的現代貴族,一切都很正常,就如他們事先約
定的那般順利,如果沒有什麼意外的話,也許再過不久她就可以回家了。
抬起沉重的手臂,喻姍無意識的按摩著佐原和男的薄肩,後者正閉目享受她的服務。
佐原爺爺顯然好多了,突發的心髒病並未奪走他太多的生氣,經過一個禮拜的調養,
他又恢復了原來的生龍活虎,唯一的不同是態度——他雖沒有直接向她道謝,和喣的臉
色卻表達了一切,人也親切多了。
是啊,現在每一個人都對她很親切,除了佐原之臣。
她應該感到輕松,他的態度並沒有什麼不對,他不過是照她的期望行事罷了。
他是只變色龍,說變就變,現在他選擇有禮、適度的熱絡和技巧性的冷淡,不再與
她分享心事,不再在乎她的感覺,更不會邀請她進入他的神秘世界共享驚奇。
對他來說,現在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合作伙伴,甚至比他的茉莉花還不如!
她好想哭,但是又不能。她本來就是一個不起眼的女孩,憑什麼高攀人家?
喻姍咬緊牙根,拚命揮動拳頭,好似她這麼用力就可以將一肚子的怨氣揮去,敲得
佐原和男哀哀叫,雪白的眉毛皺一團。
「你敲得這麼大力是想拆掉我這把老骨頭嗎?」佐原和男橫眉豎眼的抗議道,喻姍
這才趕緊住手。
「對不起!佐原爺爺。」她忙陪不是,一面暗罵自個兒的不專心。
「算了!推我去花園里走走。好久沒曬太陽了。」這娃兒八成有心事,才會連最拿
手的事都做不好。
「是,佐原爺爺。」她乖乖的听話,將輪椅上的止滑器扳開,打開連接後花園的大
門,陪他一起迎接滿園的芳香。
「好久沒到後花園來了。」佐原和男若有所思的眺望有一段距離的蓮花池,臉上淨
是哀愁。
「您想去那兒嗎?」喻姍好奇的問,眼光也跟著飄往前方。「我可以推您過去。」
她自告奮勇,順手推著輪椅往蓮花池的方向走,才推到小橋邊便听見老人家猶豫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