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濃眉一挑,亞蒙飛身下馬,輕巧得像沒有重量似的。瞬間琉音懷疑她的選擇是否正確,她真的敵得過這樣的一個男人嗎?
「我給你兩個小時的時間逃亡,兩個鐘頭後我會開始追蹤你的足跡。不帶獵鷹、不騎馬,完全采取徒步跟蹤的方式。你若被我追上就算輸,若是我沒追上你,理所當然算你月兌逃成功。」
「等等!」听起來很公平,其中的陷阱卻不小。「我如何知道你有沒有遵守諾言,兩個鐘頭後才追來。」又沒有其它人在場。
「看來你只有相信我了,不是嗎?」忽而轉低的語調清楚的傳達他的不悅,顯示出她再不謹慎,連這唯一的機會也會跟著他的耐心一起說再見。
「我同意。」緊握住胸前的墜飾,琉音瘖啞的答應。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她的喉嚨已經干渴如沙漠,胃部空得快移出體外。
「把這袋水喝了。」亞蒙自馬上解下裝滿水的皮制水壺遞給她,而後又掏出一袋食物交給她。「空月復支持不了多久,我不希望一旦我獲勝了之後再听到勝之不武那類廢話,你最好填飽肚子再上路。」淡淡的語氣听不出關心,透明的眼珠子也未曾流露出情緒。
琉音再一次說不出話來,只好默默的接過食物和水,悄悄的補充體力。
他……是個謎。獵人不該關心獵物,他卻在乎這場游戲是否公平。
她沉默的啃著面包,偷偷打量他高壯的背影。他的體型出奇的高壯,一點也不像法國男人的優雅縴細,但又用字文雅,充分顯示出他的修養。這麼矛盾的組合套在他身上卻一點也不教人覺得奇怪,反而有一股特殊的味道。
努力嚼著干硬的面包,琉音著迷地看著他逗弄馬匹的模樣。她從小就怕馬,記憶中唯一一次騎馬的經驗是在她年僅五歲時,難得清醒的父親帶著全家參觀一處小農場,里面就養有兩匹馬。
「琉音乖,爸爸要抱你上去。」笑得像花朵的母親在一旁不停的安慰渾身發抖的小女孩,小女孩抖得像落在風中的葉子,不由自主的巴住母親的頸子不放。
我不要!她很想大叫,甚至大鬧,可是她發不出聲音,也不會說話,共會不停的哭。
那是怪物,是怪物!
斑壯的馬匹看在年稚的眼里有如食人的怪獸,不斷噴氣的鼻孔也像是噴火龍一樣可怕。
「沒用的小孩。」原來就不太喜歡她的父親丟下這氣惱的一句,照例又是轉頭離去。
琉音有用,我只是害怕而已!
小女孩無言的請求怎麼也喚不回父親絕情的背影,和她母親怨恨的眼楮。
「我恨你。」同樣不受重視的妻子將一切過錯歸咎給害怕的稚女,怨毒的眼神彷佛在控訴琉音就跟那匹駭人的馬匹一般惡毒,害她失去丈夫的愛。
不要恨我,請你們愛我!
童稚的聲音劃穿時間的長廊,回蕩于樹梢間。有一會兒,她忘了自己身在何方,也忘了獵人就在她身邊,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
「吃飽喝足了?游戲可以開始了?」連續兩個問句拉回她的思緒。琉音抬起一雙迷惑的眼,發誓能看見他眼中的憐憫。
「可以了。」也許是自尊心作祟,她寧可轉身注視石頭也不願看他了然于心的表情。
「向前跑吧,小貂。讓惡魔跑出你的心底,也跑出屬于你自己的叢林。」
她不知道他到底在胡謅些什麼,這一大片寬廣的叢林就已經夠瞧了。
她開始跑,毫無目標,也沒有理智。對她來說,這是唯一能重獲自由的機會,她必須好好把握。然而,茂盛的叢林看似無邊無盡,到處生長的藤蔓刮傷她赤果的小腿,有效的阻礙她的前進。
琉音開始懷疑自己是在闖迷宮,周圍的環境大同小異,怎麼走都一樣。
她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晚她兩個鐘頭出發的獵人是否已經查獲她的足跡。她只知道自己快累垮了,短短的幾個鐘頭對她而言如同人類的歷史那麼長,她的雙腳累到最高點,再也跨不出任何一步。
「累了?」
低沉的鬼魅再度出現,斜靠在大樹旁的身影從容優閑,和她的急促完全相反。
「不公平。」這是她唯一想到的話,她是真的這麼認為。
「這世上原本就沒有真正的公平。」他說得淡然,輕巧的移動他的身體來到她身邊。
「你受傷了。」亞蒙眉心微蹙地審視她腿上的傷口,和汩汩不斷的血跡。
「小傷口而已。」琉音聳聳肩試圖表現出堅強的一面,她才不會讓他知道究竟有多痛。
「巨大的凹洞往往由小傷口形成,以至于難以撫平。」他意有所指的挑眉,口中吹的哨音則是又亮又響。一匹黑馬倏地出現,是他的坐騎。
「下次千萬別再赤著腳奔跑,這片樹林到處是荊棘,運氣好一點的話說不定還會踫到蛇。」跟著琉音的身體突然騰空,三秒鐘後她發現自己安然坐上馬背,受傷的右腿被一只巨掌握住。
「你既然知道這森林中有蛇,為何還提出賭約?」她氣憤地試著抽回受傷的小腿,結果白搭。
「因為,我知道我必然能追得上你,為你吸取出毒液。」話一落下,他的嘴唇也跟著落在她的傷口上,以干淨的唾液幫她清洗傷口。
再也沒有比這更教她吃驚的事。她的腳因奔跑而沾染上塵上,雙腿髒得可以,實在難以想象一個尊貴的城堡主人願意像個卑賤的奴僕低頭舌忝吻她的傷口。
瞬間,她心中的防衛開始崩落,一塊塊掉落在初開的海底。而那里,正泛起一波波加糖的甜漿,中和她捍衛已久的酸液。
「我輸了。」她喃喃自語,難以接受落敗的感覺。
「我知道。」冰透的眼還是一樣難懂,唯一的光亮是堅定的。「我會要你履行承諾的。」
這是他們的約定,也是另一個開始。
第三章
很難形容這種感覺。既像是投降,又像是陷落,徘徊在是與有的邊緣,復雜得像是一門難懂的課程,迷亂她的思路。
緊張到極點的琉音愣愣地注視著眼前的巨大木門,覺得自己快昏厥了。冷靜下來!她告誡自己,然而有如萬馬齊奔的心跳卻不肯听她的指揮,仍是一個勁的跳個不停。
懊死的承諾!
有那麼一瞬間琉音很想逃,不管什麼榮不榮譽,承不承諾,只要能逃月兌心底那份恐懼與不安。因為她知道一旦走入這扇門,就等于走進一張無形的網。網子的主人眼神銳利,冰透但不冷漠,禁錮卻不吞噬,只是不斷地閃爍著謎樣的訊息,靜待她的投降。
她不想投降,但她輸了卻是個不爭的事實。
粗糙的亞麻布裙像塊天然菜瓜布,有一下沒一下地摩擦她細致的肌膚。在被城堡的主人尋回之後,所有的人都認定她必會遭受一頓毒打,結果令他們大失所望,同時也激起他們的憤慨,至少那群女僕是這麼想,否則也不會故意拿最破最粗糙的衣服給她換上,還用最惡毒的話激她,冷嘲熱諷的要她「好好的」服侍主人。
但他絕不會是她的主人,因為她不屬于任何人,她或許會失去她的身體,卻不會連心也一並失去,她不想成為和她母親一樣可悲的人。
「你打算站多久呢,小貂?」沉重的木門背後傳來濃濃的低嗚,打斷她迷亂的思緒。「你該不會是想逃吧?我不知道你是這麼膽小的人。」
要不是她十分清楚她的確身在古代,還會以為他在門外裝上了電眼,這人的心思著實縝密得可怕。